李院長那狀態(tài)已經(jīng)瘋魔了，他不等我們說話，又繼續(xù)瘋瘋癲癲地說著他內(nèi)心深處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二十多歲時帶著一百塊錢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吳溪市打工。

他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終于在一家中型醫(yī)院站穩(wěn)了腳跟，成為了醫(yī)院里最拼命的護工。但他學(xué)歷低，又是沒有人脈的外地人，便遲遲無法升職。

因此，一直到他娶妻生子后，他們一家的日子還是過得很拮據(jù)。

不過雖然他窮、他節(jié)儉，但是對于兒子，他一直是“揮金如土”。

九十年代末期，李崇華上幼兒園，母親染急病身亡。

當(dāng)時李崇華已經(jīng)懂事了，他大哭不止，他擔(dān)心自己有一天也會像媽媽一樣突然染病暴斃。

李院長卻抱著兒子安慰道：“你看著！將來你爸爸要建一座全世界最先進的醫(yī)院，一座沒有治不好的病的醫(yī)院！”

零二零三年的時候，李崇華上小學(xué)，同學(xué)們愛玩的是小霸王學(xué)習(xí)機和GB黑白掌機。

而李院長卻斥資千元，為李崇華購置了一臺當(dāng)時最先進的游戲機PS。

零五零六年的時候，李崇華上初中，班上最流行的自行車是千八百的捷安特。

他便一口氣花了兩三個月的工資，為兒子購置了一輛兩千多元錢的捷安特山地車。

零九一零年的時候，李崇華上高中，學(xué)校里流行的品牌是阿迪與耐克。

但李院長給兒子買的卻是價格高出阿迪耐克近乎一倍的GStar與Levi’s。

不過呢，高中時，李崇華也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思想。

他便問李院長：“爸爸，我們家條件不好，你為什么還要給我買這么貴的衣服和鞋子呢？”

李院長當(dāng)時直接就給了兒子一個耳光：“我們家條件怎么差了！Gstar這種地攤貨也算貴，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叛逆的李崇華很不服氣：“可我的同學(xué)雖然穿的是阿迪耐克，可他們上下學(xué)有汽車接送啊。”

李院長當(dāng)時沉默不語。

可第二天傍晚，他便開了一輛黑色的大眾邁騰來到了李崇華的學(xué)校門口，笑瞇瞇地請兒子上車。

在車上，李院長對李崇華說：“你的父親遲早會變成吳溪市最有錢的人！兒子，從今天開始，你要記住！我們父子倆一定會出人頭地！”

李崇華當(dāng)時懵懵懂懂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可當(dāng)李崇華知道父親為了購置這輛邁騰而將死去母親留下的房子抵押給銀行后，李崇華跟自己父親的交流就變得越來越少了。

因為，李崇華明白，父親正在一條布滿荊棘的邪路上越走越遠。

但是，李院長始終沒有忘記幼時被打斷腿的那一刻許下的誓言——

他要出人頭地，他要讓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富二代！

可隨著李崇華上了大學(xué)，需要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

李院長終于決定鋌而走險，開始做一些黑暗的暴利行業(yè)——比如非法排污、非法引產(chǎn)。

他明白，真正賺錢的路子其實都寫在《刑法》里了。

終于，在供養(yǎng)了小鬼以后，李院長攀上了人生中的最高峰。

年幼時，他許下的誓言，終于在不惑之年完成了。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因為他太過溺愛兒子，從小也將兒子保護得太好，讓兒子一直接受著正能量的熏陶。

這導(dǎo)致李崇華在成長的過程中培養(yǎng)出了非常重的道德潔癖。

當(dāng)他得知李院長供養(yǎng)小鬼謀財害命后，他對自己的父親說：“我要跟你斷絕父子關(guān)系，我要讓全國人都知道你的丑事！”

于是后來，便出現(xiàn)了李崇華在手術(shù)室猝死的故事。

“我背負(fù)了這么多！但到頭來卻沒想到，我的所有努力，在我兒子眼里竟然狗屁不是……”李院長頹然地嘆了一口氣，“李崇華畢竟是個在陽光下成長起來的孩子，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覆巢之下沒有完卵的嚴(yán)重性！”

聽完李院長說的這段往事，我心中堵得發(fā)慌。

沒錯，李院長父子的故事確實是一個悲劇，但又處處透著荒誕的黑色幽默。

可尹夭夭卻冷冷道：“每個十惡不赦的人在罪行敗露后都會賣慘來洗白自己，但你再怎么洗都沒用，我見得太多了，不吃你這一套。”

接著，尹夭夭從自己的粉色小挎包里取出一份白色的文件：“既然你已經(jīng)全部承認(rèn)了，那就在這張紙上簽名吧，然后跟我走。”

說完，尹夭夭給李院長上了手銬，然后再把中性筆塞到了李院長的手里。

然而，我卻喊道：“慢著！李院長，你兒子是怎么發(fā)現(xiàn)你養(yǎng)小鬼的事的？”

“前段時間，我們醫(yī)院里招收了一個叫王全的精神病人，是他在暗地里告訴我兒子小鬼的事的。”

我心中頓時了然。

果然是王全這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老頭。

怪不得當(dāng)時李院長知道王全給了我三個錦囊以后，會派人來抓我。

估計他也是擔(dān)心王全把他養(yǎng)小鬼的罪證泄露給了其他路人吧。

“既然你知道是王全做的，為什么不用小鬼殺了他？”

“你以為我不想？王全這個人的身份證是假的，生辰八字和名字根本就對不上！我到現(xiàn)在都沒搞明白他的來歷！”

這樣一來，小鬼倒是真的沒辦法殺死王全了。

而李院長也不可能親自動手，鬼殺人和人殺人，那性質(zhì)是不一樣的。

所以李院長實在沒辦法，只能把王全隔離在醫(yī)院里的單人病房里，可沒想到還是被王全給逃了。

我心下狐疑道：“那還有一個問題，我看見小李院長的鬼魂是沒有手的，你知不知道，你兒子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完以后，我不由得瞟了一眼自己那雙修長而靈巧的雙手。

然而，李院長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我兒子的手是在警局法醫(yī)部門的停尸間里被神秘人砍去偷走的，一直到今天，警察都沒能找到我兒子的雙手。”

我沉思了一陣。看來關(guān)于王全，關(guān)于李崇華失蹤的手，李院長也是根本就不知道原因。

看來，這兩個問題，還得靠我自己繼續(xù)往下深究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于是我點了點頭：“行了，我的話問完了。尹小姐，接下來該做什么，你安排吧！”

“還能怎么安排！簽字吧，李院長。”

可李院長卻站著一動不動，他搖了搖頭：“對不起，尹小姐，我不會簽的。我無法接受我有朝一日會淪為階下囚而被審判！所以，抱歉了！”

話音一落，李院長眸子中霎時閃過一道厲色與決絕。

他爆喝一聲，上下顎同時發(fā)力，生生地將自己的舌頭給咬了下來！

“噗！”

李院長嘴里噴出一口鮮血，灑在了他面前的小鬼干尸身上。

緊接著，李院長便雙目瞪圓著仰天倒了下去。

可這時，尹夭夭的臉色一變。

她瞪著小鬼的干尸，大聲說道：“喂！你快把這小鬼處理了！不然今天我們怕是都走不了了！”

我下意識地抬眼一看，突然間發(fā)現(xiàn)小鬼干尸突然正看了自己的眼睛。

它沒有眼球，就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眼窩，眼眶處還在不停地往外滲血。

“主人身死，小鬼接觸到了主人的血液后，怨念正在迅速地聚集，如果再不處理了它，那后果我可處理不來！”尹夭夭一邊解釋一邊催促著我。

“那你得告訴我應(yīng)該咋辦??！”

尹夭夭遞給我一把匕首：“很簡單，挖出它的心臟吃掉就行。這種怨氣強的小鬼，可是你最好的食物哦！”

“不行！”我想都沒想就把刀子給扔了。

自始至終，我都過不了自己這一關(guān)。

我早就已經(jīng)決定了，我的結(jié)局即使是慘死，我也得像一個正常人一段，走完我的最后一段路程！

因為，在我潛意識里，我依舊無法接受我是個怪物的事實。

可正在這時，我腦海中又響起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吃啊……你再等什么……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