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頻頻舉杯,林毅一看這酒菜也沒問題,偷眼一看劉澤清和李化鯨,二人一臉膠泥色,暗道管他個孫子呢,閣部大人盛情難卻,先吃飽喝足了再說,一會兒就是打起來也有力氣,因此林毅滋溜一口酒,巴嗒一口菜,吃喝非常香甜。
酒宴進行到在,劉澤清和李化鯨有點懵了,不由看向朱大典和虎大衛(wèi)。
不但是劉澤清和李化鯨懵了,連朱大典和虎大衛(wèi)兩位總兵也有摸不著行情了,今天這風(fēng)到底是往哪那邊吹呀?但是很快這二人也釋然了,不管風(fēng)吹幾哪邊,對他們二人來都無關(guān)緊要,因此兩個人談笑風(fēng)生,吃喝自然。
這下可苦了劉澤清和李化鯨了,難道今天就是為了請姓林的來吃飯,我們這些人都陪著,姓林的臉也太大了吧!二人胡思亂想著,酒是苦是辣,菜是甜是咸,根本沒有感覺了,這是他們二人吃得最沒滋味的一次酒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楊嗣昌又開始說話了。看看劉澤清和李化鯨,又看看林毅。
“今日這頓便宴,老夫還有一件事,要說道說道,聽說前兩天,你們兩家因為戰(zhàn)利品的事還發(fā)生了不睦……”
楊嗣昌這樣一說,都知道正題來了,全桌子的人都不吃不喝了,靜靜地聽著。特別是林毅面無表情,但心里有數(shù),你們只要敢構(gòu)陷老子,今天先掀桌子后殺人,楊嗣昌、劉澤清和李化鯨離老子都這么近,要仇人有仇人,要人質(zhì)有人質(zhì),非鬧他個地覆天翻不可!
這時楊嗣昌口氣一轉(zhuǎn),和善的臉立即變得凜冽起來,“還傷亡了這么多人,同為朝廷命官,為這點小事大打出手,成何體統(tǒng)?!”
劉澤清和李化鯨摸不著門道,只有雙雙低著腦袋挨熊,林毅也不說話,知道楊嗣昌這是在打官腔,看這語調(diào),想想眼前的朝情野情,要是沒猜錯的話,這頓酒席很可能是楊嗣昌以上司的身份出面,調(diào)停兩家的爭端來了。
現(xiàn)在崇禎帝手大捂不過天,流賊又呈現(xiàn)出了遍地開花的態(tài)勢,遼東韃子猖獗,在義州大興土木,屯駐重兵,滿清八旗對寧錦虎視眈眈,大明這邊洪承疇帶著曹變蛟、吳三桂、祖大壽等精兵強兵臨錦州和寧遠,將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F(xiàn)在和談已經(jīng)無望,內(nèi)憂外患,令這位明思宗焦頭爛額,要不然不可頻頻調(diào)換兵部主官。
在這種情況下,內(nèi)地剿賊的兩家總兵鬧將起來,都握有重兵,朝廷鞭長莫及,身為兵部尚書兼內(nèi)閣首輔的楊嗣昌只有出面替崇禎調(diào)停爭端,各打五十大板,內(nèi)部團結(jié)之后,然后楊嗣昌繼續(xù)他的剿賊政策。
另外還有一點,楊嗣昌從牢中出來,熊文燦入獄了,這次他再搞不好流賊的事情,他還得回監(jiān)獄里蹲著,說不定連二次入監(jiān)獄的機會都不會有,崇禎就直接要他這條老命了,現(xiàn)在各路援剿的兵馬,數(shù)自己這路斬獲最多,功勞最大,但闖賊和獻賊勢大,他要徹底剿滅流賊,還得依靠自己這支人馬,在這種情況下,楊嗣昌不是傻蛋,哪輕哪重,放下以前的積怨,來個華麗的大轉(zhuǎn)身,這是極有可能的。
林毅想到這里又想起了五六年后的南明時期,按照原來的歷史發(fā)展,崇禎被李自成逼得上吊,南明第一帝小福王朱由崧在陪都南京被扶上皇位之后,此人跟他爹老福王差不多,就是吃了一身的肉,別的沒什么本事,生活荒淫無度,不理朝政。其實他也理不了朝政,因為朝中大權(quán)被鳳陽總督馬士英一伙獨攬,他這個皇上只是坐在龍椅上的傀儡。江北四鎮(zhèn)軍閥皆是馬士英的下屬,擁龍第一功臣史可法被架空。但是四鎮(zhèn)割據(jù),不聽朝廷。時任兵部尚書的史可法只好到揚州調(diào)停高杰、黃得功、劉澤清的爭端,到臨淮調(diào)集劉良佐和當(dāng)?shù)剀娒竦拿?,記得老史頭腿都跑細了,求爺爺告奶奶,看看這個臉色,問問那家意見。這四家軍閥雖然擁兵自重,飛揚跋扈,但最后還都暫時聽話了。
眼前的楊嗣昌的角色有點像老史頭,要是這樣的話那就看他的嘴歪向哪邊了,這場官司必須得打到底,有末帝崇禎在,老子不打算擁兵自重,做軍閥的買賣,但是二虎等兄弟不能白白地流血犧牲,老子的底線是可以不動劉澤清,但絕不能繞了李化鯨這個狗東西!
林毅心里想著,不動聲色地聽楊嗣昌啰嗦,楊嗣昌以高大上的姿態(tài)講了一番作為忠臣良將的大道理,然后把矛頭直指劉澤清:“劉總兵,這件事老夫可調(diào)查清楚了,責(zé)任全在你們那邊,林大人從陜北到陜南一路剿賊,一路凱歌,白水河一戰(zhàn),你們?nèi)繁R到達的時候,這一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羅汝才已經(jīng)成了林大人的俘虜,也就說這一仗沒有你們什么事,可是你的屬下卻過河搶奪戰(zhàn)利品,林毅的兵將肯定不會答應(yīng),換作是誰也不會容忍。但是你們搶了馬還打了人,沖突就這樣發(fā)生了,你和李化鯨身為總兵和參軍,不制止反而擴大事端,才造成這種嚴重的后果,你們死傷了這么多人,完全是咎由自取,林大人首先作出了讓步,最后提出三個條件,完全是合情合理,朱總兵和虎總兵也及時調(diào)停,今天老夫就做主了,你們答應(yīng)林大人的兩個條件,賠出銀兩,嚴懲兇手,了結(jié)此事。劉總兵意下如何呀?”
劉澤清和李化鯨聽到這里完全傻了,這場酒宴哪是給林毅擺的圈套,分明是給他們二人設(shè)的鴻門宴呀!
這這這……這完全沒道理呀?不是說楊嗣昌和林毅積怨很深嗎,這個老家伙怎么一屁股坐在林毅那邊說話?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不止是他們倆覺得不可思議,朱大典和虎大衛(wèi)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二人眨眨眼睛,轉(zhuǎn)轉(zhuǎn)腦子,就知道今天這調(diào)子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唱了。
當(dāng)然最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是李化鯨,他做了充分的準備,暗藏利刃,帶著猴子來了,是要來看林毅倒霉的,關(guān)鍵時候如果能救護楊閣部一下,說不定還能立下大功,飛黃騰達一下,可是現(xiàn)在這個楊閣部竟然完全站到林毅的立場上說話,不管是林毅的三個條件還是兩個條件,對自己來說都一樣,這不是讓自己送死來了嗎?
早知道這樣,我他媽說到天黑也不會來呀。他后悔不迭,更多是后怕,對他這個參軍來說,面對這么多高官,這里無疑是龍?zhí)痘⒀?,他敢造次,瞬間就會令他粉身碎骨,他只有一臉苦相看向最后的救星劉澤清了。
“啊他這個……”劉澤清大肥臉上的汗也下來了,支支吾吾,幾乎不能言,因為腦子轉(zhuǎn)不圈來了。
這時朱大典說話了,“劉大人,閣部大人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今天大人是備便宴幫你們兩家調(diào)解此事,大人可是用心良苦呀,如果到了有司衙門或者是朝堂之上,恐怕就不是現(xiàn)在的情況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大人還有什么難做的不成?”
“是啊劉大人,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這件事向情向不了理,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大人一手托兩家,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林大人的兩個條件也不為過,掀過這篇不就完了。”
聽完二位總兵這番話,再看劉澤清和李化鯨那張臉吧,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紫,就跟閃爍的霓虹燈差不多了。
劉澤清心中暗罵:“你們他媽倆究竟是哪一頭的?哦,現(xiàn)在楊嗣昌向著林毅,你們就開始推老子的下風(fēng)車了,真是墻頭草,隨風(fēng)倒呀!”
但是惱歸惱,這件事怎么辦?如果悖逆了楊閣部就等于悖逆了朝廷,但是如果答應(yīng)林毅的條件,五萬兩銀子倒沒什么,關(guān)鍵是得處死李化鯨,這這這……看到李化鯨看向他那可憐兮兮的目光,他真有點不舍。
突然,劉澤清有了注意。
“閣部大人說的是,朱大人和虎大人說的也是至明名言,知道各位大人皆是好意,這件事本總兵的確有失察之嫌,林大人的條件不過分,本總兵手下的那些弟兄死傷了活該,只處死李參軍這一條有點苛刻,李參軍這些年征戰(zhàn)南北,功勞不小,再者說了,這次主要是那兩個畜牲惹的禍,是他們傷害了二虎將軍,要不這樣吧,有一只靈猴已經(jīng)死在了林大人的刀下,還剩下一只,這次李參軍也帶來了,讓李參軍把這畜牲整死,也算是為二虎報仇了,再讓李參軍向林大人陪個不是,殺人不過頭點地,大人不記小人過,五萬兩白銀劉某也帶來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劉澤清說著,把五萬銀子的銀票從懷里拿出來,遞給了林毅,然后對李參軍道:“還不動手?”
李化鯨覺得這個注意不錯,只要能保住命,一只猴子算什么,因此他欠離座,從身后的口袋里一把抓出那只小猴子,然后從身上亮出暗藏的匕首一下子捅進了猴子的心臟,小猴子犀利地叫了幾聲,看著主人不解地絕望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