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大批的韃子來犯永平，離這里還有幾十里了，城中的達(dá)官顯貴以及那些官老爺們亂作一團。五年前，韃子進(jìn)永平時的血腥殘暴罪惡，有些人還記憶猶新，想想都心有余悸。
他們一邊祈禱老天爺，一邊趕緊收拾東西，準(zhǔn)備逃難。知府大人李綺以及三司衙門的幕僚們，也都慌了手腳。
因為城中的兵馬太少了，只一千多老弱病殘之兵如何抵擋住韃子的萬馬千軍？韃子殺進(jìn)來，一般都是屠城，太恐怖了。
知府大人立即傳令，四門緊閉，并立即召集三司衙門的幕僚，商議對策，這些幕僚分成了兩大派，一派主張投降韃子，另一派主張掛印封金，棄城逃跑。
只有永平推官張守業(yè)主張堅守城池。
此言一出，都認(rèn)為這位推官大人腦袋進(jìn)水了，矛頭紛紛指向了他，“張大人，一千多老弱病殘之兵，如何守城！”
“城中的兵馬是很少，也算不上精兵，但是我們有堅城可守。府臺大人怎么忘了，我們不是有游擊將軍祖克勇嗎？可是寧遠(yuǎn)軍的大將，還有大英雄林毅，可以問計于他們，他們能夠?qū)覕№^子，林毅一個人就能夠徒步退兵，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知府李綺咬著牙，點了點頭。不管是投降或者逃跑，他頭上的烏紗帽，都可能保不住，那可是來之不易的四品皇堂?。?/p>
知府大人立即派人去請祖克勇和林毅等人過府議事。
祖克勇是被人抬進(jìn)來的，后面跟著林毅和小穎等人。
知府大人問計祖克勇如何守城退兵，祖克勇道:“可以一面堅守城池，一面派人去搬請救兵，總兵大人祖寬的隊伍離這里應(yīng)該不遠(yuǎn)了，只要能夠堅守二到三日，里應(yīng)外合，共破韃子，永平就無憂了。”
知府大人轉(zhuǎn)憂為喜，但是什么人出去搬兵，又如何守城呢？
祖克勇從這18人當(dāng)中派出自己的一名心腹百總，帶上自己的印信，讓知府大人也寫了一封信，也都帶上，讓此人出城立即去尋祖寬搬兵求援。
至于守城，祖克勇向知府大人推薦林毅，讓他指揮兵馬守城萬無一失。
祖克勇的話立即引來了一片質(zhì)疑，永平布政使司和安察司當(dāng)著林毅的面等帶頭反對，說林毅雖然打了幾個勝仗，是人們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也，要是萬一守不住城池怎么辦？他畢竟是一個小小的百總，如何堪當(dāng)守一城之大任？城破之日就是韃子們屠城之時，到時候萬千生靈慘遭涂炭，我們?nèi)绾蜗蛉f歲爺交代？
林毅當(dāng)然聽出來了，這些人認(rèn)為他年輕沒有資歷，不堪當(dāng)守城大任，但是他們斷不是為城池和百姓考慮，而是為自己的性命前途烏紗帽考慮。
推官張守業(yè)冷笑一聲:“二位大人是顧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吧，說的冠冕堂皇，那么依二位之高見，投降韃子或者棄城逃跑就有法對萬歲爺交代了嗎？”
這幾句話一針見血，布政使司和安察司子臉一紅一白的，接著就開始含沙射影的攻擊張守業(yè)，說他是袁崇煥同黨，當(dāng)初寧遠(yuǎn)兵勾結(jié)韃子，縱兵京畿，袁崇煥被萬歲爺凌遲處死，怎么還敢有人效法袁崇煥？云云。
官小職微的林毅在旁邊一語未發(fā)，心中冷笑，這絕對是無中生有的亂扣帽子。
這些贓官污吏，拿著朝廷的俸祿，卻一不為朝廷，而不為百姓，平時作威作福也就罷了。敵人來時，他們只顧自己，不顧百姓的死活和城池的存亡，互相扯皮，人身攻擊，實在是可殺不可留！
文官貪財，武將惜命，難怪韃子和流賊猖獗，永平城就是大明朝的縮影。如果有官都如張守業(yè)，大明朝還有希望啊。
林毅心中發(fā)狠和感慨，但是表面上平靜。
當(dāng)著知府等父母官的面兒，小穎等人也不敢亂說話，看向林毅，林毅只是向他們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可妄語。
現(xiàn)在雙方在堂上就吵起來了，知府大人李綺有些搖擺不定了，最后把書案一拍，堂上里才靜了下來。
李綺看向王成，他是一城的守備，總兵大人和都司臨走的時候，把這一千多人交給了他，守城之重任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守備大人，以你之見呢？”
王成本是主張保著各位大人撤退的，也就是棄城而逃，一千多老弱病殘實在沒把握守城，堅守兩三日，如果援兵來不到，到那時韃子困城了，想走還走得了嗎？
但是他也是個官場老油條，作為一城的守備，大敵來時棄城而逃，無疑是失職不作為，到時候如果有人揍他一本，他頭上的烏紗不保不說，吃不了就得兜著走。
因此見知府大人問，趕緊施禮道:“如此大事，屬下不敢妄言決斷，請大人早做主張，遲了就來不及了，屬下唯大人馬首是瞻，萬死不辭。”
李綺把牙一咬道:“那好，既然如此，本府命你和林毅堅守城池待援。”
守備大人王成，沒想到李綺竟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在他的眼中，知府大人絕對是文縐縐的官，自己的主張已經(jīng)表達(dá)的很清楚了，他可沒有壯士斷腕的豪情，今天大人怎么如此英勇了一回呢？是因為寧遠(yuǎn)軍的游擊將軍祖克勇和林毅等人在嗎？把希望寄托于他們身上能成嗎？
他腦子這么一轉(zhuǎn)，看了林毅和躺著的祖克勇一眼，稍微遲疑一下，趕緊施禮:“屬下領(lǐng)命。”
永平推官張守業(yè)和游擊將軍祖克勇這些主戰(zhàn)派長出了一口氣，看向林毅，意思是趕緊領(lǐng)命謝恩吧，眾皆都等著你大顯身手，殺退韃子呢。
“知府大人等一下，恕林毅不能領(lǐng)命。”林毅語出驚人，一下子引來所有的目光。
“什么意思？難道林毅也怯陣了？”主戰(zhàn)派包括小穎也投了來驚詫的目光。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對他抱的希望挺大，如此重任，年紀(jì)輕輕才疏學(xué)淺，資歷不深的焉敢領(lǐng)受，這是兒戲嗎？知府大人就不要再開玩笑啦，還是趕緊商議一下如何投降或者棄城而逃的事吧，如此緊急，別再耽擱時間了……”
反對派都是正這門心思，有的竊笑，有的私語，目光中充滿了嘲諷和蔑視。
“林毅，難道你怯戰(zhàn)不成？”
“非也，大人容稟。韃子兇殘，人多勢眾。永平孤城，兵微將寡。讓林某守這樣一座城池，實在是千斤重?fù)?dān)，非同兒戲。林某有一事不明，姑不敢輕易領(lǐng)命。”
“哦，何事，不妨講在當(dāng)面？”
林毅施禮道:“大人，請恕屬下魯莽。請問大人我和王大人共同守城，誰為主誰為輔？”
李綺一笑，“當(dāng)然以守備王大人為主，以閣下為輔啦。”
知府李綺心中有一絲不悅，心里說林毅呀林毅，到底是年輕啊，問這么低級直白無趣的問題。盡管你英勇無敵，戰(zhàn)功顯赫，但你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軍中百總，還不是本城序列，而人家王成王大人是本城守備，那是朝廷命官，一千之總，又有總兵大人和都司的授權(quán)，當(dāng)然是主將了。還沒怎么滴，你就想邀功爭權(quán)不成？太過輕狂了。
守備大人王成付之一笑，那意思是年輕人，太輕浮了吧？要是游擊將軍祖克勇提出這樣的問題，還情有可原，你一個小小的百總，能讓你做本守備的副將，已經(jīng)往你臉上貼金了，你還想當(dāng)主將，太自不量力了！
就連游擊將軍祖克勇也認(rèn)為林毅此舉有些欠妥。
林毅面色平靜:“大人，請恕屬下直言，倘若此，永平危矣。”
“哦，何以見得？”
林毅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轉(zhuǎn)向了王成，“在下斗膽，請問守備大人，打算如何守城？是打算帶著將士們與韃子浴血奮戰(zhàn)，與此城共存亡，還是做好兩手準(zhǔn)備，能打則打，能守則守，不成了就撤退？”
“啊這個啊……”王成，被林毅說中了心機，但是眾目睽睽絕不能承認(rèn)，稍微一猶豫立即十分堅定的語氣道:“本守備當(dāng)然是謹(jǐn)遵知府大人的命令，和將士們一起浴血奮戰(zhàn)守城，林百總，你這話什么意思？”
林毅淡然一笑:“大人息怒，林某人要是沒記錯的話，守備大人剛才是主張保護(hù)著知府大人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是大人的原話吧。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守城主將如果意志搖擺，手下將士如何用命？又指望什么能守住此城？”
王成臉上有些發(fā)燒，從他內(nèi)心深處，他真的不愿意死守城池，明知道在這里守城就等于等死，保大人撤退有什么不對？但是大人有令守城待援，他不敢抗命。
聽林毅這樣揭他的內(nèi)心，王成有些惱羞成怒，臉脹得通紅:“林毅，那是本守備為大人安全著想，本守備也并非貪生怕死之輩。照你的意思說，你當(dāng)守城主將可以保此城安然無恙了，既然如此，本守備愿意退位讓賢。”
林毅又對知府大人施禮道:“大人如果真想守住此城，必須得下定與此城共存亡的決心。不是林毅貪功爭權(quán)，大人如果真心讓林毅守城，就要給予林毅相應(yīng)的守城權(quán)力，能調(diào)用城內(nèi)一切力量和資源，不得掣肘。”
知府大人有些猶豫了，林毅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還是那句話，他資歷太淺，萬一……
推官張守業(yè)與王成素來不睦，現(xiàn)在兩個人的觀點又截然相反，張守業(yè)主戰(zhàn)，王成主逃。
張守業(yè)覺得林毅說的太對了，趕緊插話道:“大人，不可再猶豫了，能者上，庸者下。林百總說的對，如果連這點權(quán)利都沒有，如何能守住此城？”
知府大人李綺把牙最后一咬道:“各位大人聽著，從現(xiàn)在開始，本府決定，林毅為守城主將，可以調(diào)用城里的一些力量和資源守城，任何人不得橫加阻攔，推三阻四者，消極怠工者者斬！”
林毅慨然道:“多謝大人恩典，林毅領(lǐng)命，時間長了，林毅不敢夸?？冢罩畠?nèi)林某敢保永平城安然無恙。”
祖克勇也道:“大人，五日之內(nèi)，祖寬大人的援兵必然趕到，到那時里應(yīng)外合，韃子必敗，大人可以高枕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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