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段元站住不動,似在走神,江舒露出溫煦笑意,聲音柔得好像能滴出水來。
“還站著干什么,坐啊。”
江舒起身,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裊裊,倒影著江舒精致好看的眉眼,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改變。
段元這才重新意識到,眼前的這一位,是自己的小姨,一個孩子的母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
他坐下去,讓小柚子靠在自己身上。
江舒看著他們的舉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小黎回去跟我說,你們對他非常好。雖然他的語言表達能力不是很出色,可從他破碎的言語里,我能夠感覺得到,你們都是善良的孩子。”
被人用“孩子”定義,段元感覺別扭。
接觸到他的眼神,江舒忽然回想到昨晚,面上不由浮起層層紅暈,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是這樣……我原本還有些猶豫,可剛剛,通過監(jiān)視器看到完整的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什么監(jiān)視器?”段元很費解。
江舒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辦公桌。
段元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辦公桌上擺放著一臺電腦,而電腦上面播放的影像,正是包間兒里的實時畫面。
此時,有兩個大媽,正在兢兢業(yè)業(yè)地清掃地面,打碎在地的精油已經(jīng)都被她們清理干凈了。
“這么說,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從頭至尾小姨都已經(jīng)知道了?”
江舒啜了口茶,輕輕點頭,“吳校長生氣大鬧的時候,我得到消息,便調(diào)出了畫面。原本我是想親自過去解決,可沒想到,你湊巧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了。”
“今天我的行為確實有些冒險,不過,我不后悔這么做!”
段元的眼神透著自信。
小柚子抬頭看著爸爸的臉,露出甜甜的笑容。
江舒點點頭,“你的出現(xiàn)徹底扭轉(zhuǎn)了局面。說實話,我覺得很驚喜。沒想到,你還有如此出人意料的技能。”
私下里,段元捏了捏小柚子溫軟的小爪子,暗自慶幸。
幸虧前一晚,小柚子臨時起意,教了他化神手。
要不然,面對大鬧白金漢的吳校長,他也是兩眼一抹黑,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一來,我就徹底放心了。”
江舒有些悵然若失,一副不舍的模樣,摸了摸眼前的茶臺,纖細地手指在上面來回地撫摸,眼睛里有微弱的光在跳動。
段元覺得有些不對勁,“小姨,聽你的語氣,好像是要離開這里?”
他希望自己的感覺是錯的。
畢竟,他們才剛剛重逢不久。
江舒抬起頭,段元這才看清,她眼睛里蓄著淚水。
“我確實要離開。”
“為什么,你要去哪兒?”
“去石原。至于為什么離開,是因為以我目前的能力,不足以對抗我前夫。他對我們的騷擾日趨嚴重,已經(jīng)傷害到了小黎的身心健康。”
石原是冀州省的省會,段元目前所在的燕北,也是冀州省的下轄市,規(guī)模卻比身為省會的石原市小了很多。
段元能夠理解江舒的心情。
兩次接觸,都能夠感受到張哥的不擇手段。他們母子要是再留在燕北的話,會有生命危險。
不過,段元很擔憂。
“你去石原人生地不熟,生活又該怎么辦。而且,小姨走了,白金漢又該如何經(jīng)營下去?”
江舒笑笑,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兩年之前,我的事業(yè)版圖就已經(jīng)擴張到石原了。畢竟,相比于省會來說,燕北還是太小了。石原有我的一家店,跟白金漢經(jīng)營的類型相同,雖然目前為止,還遠遠比不上白金漢的規(guī)模。”
“至于白金漢該怎么辦,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就是……交給你!”
面對江舒鼓勵的眼神,段元愣了一下。
交給我?
段元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能不能勝任。
他從未有過類似的經(jīng)驗,過去的工作經(jīng)歷,多是跟體力勞動有關(guān)。讓他經(jīng)營一家私人會所,面對的挑戰(zhàn)可想而知。
最主要的,段元不想讓江舒過去的努力,因為自己而付諸東流。
江舒察覺到了他的遲疑,站起身,在辦公室內(nèi)來回走動,飽含感情的視線落在這里的角角落落。
“之所以交給你,是因為,除了小黎以外,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再者,你的表現(xiàn),讓我很驚訝。”
“吳校長脾氣乖張,發(fā)作起來沒人敢制止。那時候,你卻絲毫都沒有畏懼,平心靜氣跟他溝通,最后,也成功治愈了他的痼疾。你的鎮(zhèn)定、自信、從容,我都看在眼里。我也更加確定,我的選擇不會有錯的。”
被江舒一番夸獎,段元心情大好,可對于接管白金漢,他覺得不能太草率。
“我什么都不懂,怕到時候辜負了小姨的期待。”
段元并非魯莽的性格,凡事他都會把方方面面都想清楚,再做決定。他這種性格,有別于這個浮躁的社會,讓江舒更加的欣賞。
“再有半個月左右,我才會去石原市,在這之前,我會把一切都教給你的。”
段元并沒有當下就答應(yīng)下來。
他擔心的是,接管白金漢,是否已經(jīng)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圍?
身邊的小柚子卻很焦急,不時朝段元吹胡子瞪眼,那副表情,分明就是讓段元立刻就做決定。
可他頻頻轉(zhuǎn)移視線,就是不肯跟她有眼神上的交流。
這可急壞了小姑娘,暗地里狠狠掐了他好幾下。
可憐了段元,胳膊都要被親閨女掐腫了。
江舒也沒有想要立刻放棄。
“小元,我將白金漢看得很重,這是我事業(yè)的一個高峰,卻絕對不是最高的一個。白金漢的成功給了我繼續(xù)向上的動力,對于我有相當特殊的意義。你可以不以,將我的委托,看成是一種傳承呢?”
“傳承。”這兩個字,讓段元心底產(chǎn)生很奇妙的情緒。
江舒點頭,站在落地窗前,向下眺望。
“一種夢想的傳承。無論你最后做成什么樣,只要你努力了,我就絕對不會怪罪你。”
既然江舒都已經(jīng)這樣說了,段元覺得自己要是再推脫的話,就太不是男人了。
他當下就站起身,一臉鄭重:“小姨相信我的話,我就竭盡所能,做到最好!”
得到答復(fù),江舒終于放下心來,“好,我們說定了。”
“不過,小姨,你能不能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這就開始提條件?
看著面前高大的段元,江舒微微有些失望。
方才的幾番推諉難道是他表演出來的,不過是想要加碼而已。
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人,或許,將白金漢交給他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你說,什么條件,我會盡量滿足。”
“雖然我全權(quán)接管了白金漢。不過,你可不可以對外保密?”
“為什么?”江舒很不解。
“因為……我懷疑白金漢有內(nèi)鬼。”
江舒稍微回憶了一下,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具體說一說,你為什么會這么懷疑。還有,你所說的內(nèi)鬼,是誰安插的?”
“小姨的前夫,就是傳說中的張哥。上次小黎走失,張瑜來尋人。她好像對您的動向有所了解,知道你什么時間在工作。”
段元到現(xiàn)在都清楚地記得,自己跟張瑜之間的對話。
“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上次小黎跟我分開,也是第一時間就被那邊的人知道了。”
“所以,我才懷疑,最大的可能就是白金漢有個內(nèi)鬼!”
江舒稍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問段元:“你暫時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想讓外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計劃將這個內(nèi)鬼揪出來?”
理解了段元的想法,讓江舒不禁有些內(nèi)疚。
她竟然懷疑他的用心,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希望小姨能支持我這個決定。”段元信心滿滿。
“我擔心你的安全。”
“只要我不暴露,就萬事大吉。”
“那……你要以什么身份,在白金漢活動?”
段元低頭看了眼身邊的小柚子,很快就有了答案,“男技師!”
…………
父女二人從白金漢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給吳校長按摩之后,段元渾身酸痛。
公交車上,段元看到正播放關(guān)于孝道的公益廣告,忍不住跟小柚子打趣。
“閨女,是不是受到了感化,準備實踐一下,剛好,我肩膀酸,就這里……”
段元笑嘻嘻地,指了指右肩。
小柚子故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想讓我按摩就直說唄。”
她擼起袖子,痛快地施展起自己的化神手,邊說邊跟段元念叨:“爸爸,晚上繼續(xù)特訓(xùn),必須要完全掌握化神手才行,而且,人體穴道你也要一個不落的熟記才行。這是我對你提出的最低要求。只有掌握了化神手,才能讓你自身不斷的強壯,也能讓你免于被壞人欺負。”
想到十五年后段元的死,小柚子鼻頭一酸,眼淚又差點兒掉下來。
段元很心疼,捏了捏她白嫩的小手,“爸爸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柚子吸了吸鼻子,怪道:“當時,你要是聽魏老的話,精通化神手的話,結(jié)局也不會那么慘。不過,你當時也是被現(xiàn)實所迫,要養(yǎng)活我跟媽媽,還要存錢給她整容。生活中的壓力實在太多,沒有多余的時間去考慮別的事情。不過,現(xiàn)在就不用為這些發(fā)愁了。”
這也是小柚子當時試圖讓段元答應(yīng)江舒的原因。
“對,只要我好好經(jīng)營白金漢,就天天給你買雞腿吃!”
“切,人家又不是小孩子,才不稀罕雞腿嘞。”
雖然這樣說,小姑娘卻笑得很開心,手上的力氣也更重了。
此刻,段元很掛念向云瑤。
今天還沒機會見到她,對于那個會對她行兇,潑硫酸的人,也毫無頭緒。
“時間緊迫,必須要馬上開始調(diào)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