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玲花卻嘿嘿地笑了起來,回頭和小妾的娘親說道:“娘,你看爺爺?shù)谋砬橄癫幌癫桊^里那段妖猴的評書?”也不知她想起了哪個橋段,抬手斜指空中,語氣也故意變得粗獷,“快……快去請如來佛祖!”
紀佑嶺見沈家一片狼藉,正自幸災樂禍,聽了這傻姑娘的話,臉上便崩不住了,噗地笑出聲來。
沈玲花見有人在笑,以為自己演得好,馬上拍手跟著一起笑。
她的小妾娘親被氣個半死,一面哭一面掐著她的背:“這你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我讓你學,我讓你學!”
沈玲花被掐得痛,便又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喊:“爹爹不痛我,爺爺不痛我,現(xiàn)在娘也不痛我了……”
沈重秋卻個能識大體的人,一面叫人馬上去通知三叔,一面又讓家丁抬起沈老爺子到后院休息。
沈老爺子被人抬起來,并不讓人走,卻又把沈重秋又叫到身邊,虛弱地說道:“把你二叔控制起來,不要讓人再看笑話!還有,這紀公子千萬別得罪,讓你三叔來對付他!”
沈重秋一一答應,沈老爺子這才放心地躺下,由著下人將他抬到后院。
沈家顯然已經亂套了,紀佑嶺便饒有興味地站在一旁看熱鬧,他倒要看看沈家面對這局面要如何收場!
沒多久便見有兩個下人過來,抬著板凳和竹桌,擺放在紀佑嶺的面前,接著便各種茶具一樣樣地也全擺了上來。
紀佑嶺笑道:“這是讓我喝著茶看戲?哈哈,沈家還真講禮數(shù)啊,那我就邊喝邊瞧。來來來,快給爺把茶沏上!”
一個小丫環(huán)便在旁邊燒水,點茶,一步步地按著復雜的手續(xù)進行著。
紀佑嶺仰在藤椅上,怡然自得,每品一口茶,都要高叫一聲好,惹得旁邊的家丁都忍不住側目。
沒多久便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從府門外跑進來,直奔紀佑嶺而去。
“紀爺,紀爺,大事不好了!”那小廝驚慌地跑到紀佑嶺身前嚷道。
紀佑嶺老大的不樂意,抬眼向那小廝瞄了一下,似乎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于是問道:“你是誰?”
那小廝咽了口水,說道:“紀爺,小的是‘老牛絲綢’那里的伙計,您來作坊時曾見過小的,是沈慕白沈爺叫小的喊您快去看看!”
紀佑嶺有些不耐煩:“那個廢物沈慕白?他能有什么急事?每天賣不出去二匹綢,就他娘的知道和老子頂嘴!”
小廝說道:“紀爺,是有人來作坊搗亂了,拿著不知從哪買來的爛絲綢,說是我們家買的。但那么差的絲綢,一看就知不是我們織出來的。只是那人卻一口咬定這是‘老牛絲綢’,還在大街上叫嚷,惹來一大群起哄的人圍著作坊門口看熱鬧!”
紀佑嶺不由火冒三丈,將手中的茶杯啪地摔碎在地上,大罵道:“他娘的,敢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老子打折他的腿!走,帶上人,操家伙,干他娘的!”
說著便向沈府大門外走去,他邊走邊對迎過來的跟班小廝吩咐道:“回驛館去叫人!也去崇德府衙里支會一聲,讓他們派些差役趕過來!”
紀佑嶺前腳剛走,幾個家丁便急急地趕去后院,向沈重秋匯報剛才的情況。
卻說紀佑嶺跟著報信的小廝直奔平民絲綢的作坊方向而去,穿過了幾座橋,過了幾條河,便到了“老年絲綢”設在崇德的裁剪衣裳店。
老遠地便能看到一大群人圍著作坊門前各種起哄。
紀佑嶺更是氣不大一處來,沖上前去,大叫道:“都給老子滾開!”將擋道的路人向兩邊一推,便從人群中穿了過去。
快到人群前面時,突聽到爽朗的大笑之聲,應該便那個他一直看不順眼的沈慕白。但眼下大家在一條船上,怎么說沈慕白也平白送給了紀家兩成份子,紀家要從武人轉為商人,眼下還得依靠此人,所以他可以對沈家人毫不客氣,卻在沈慕白面前一再隱忍。
“這位客官,好話我們已經說盡,現(xiàn)在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我當著各位街坊的面,就再問你一遍,你確認這塊絲綢是從我們小店里買的?你可想好了,武捕頭可在這里,若不說實話會是什么后果!”卻是沈慕白的聲音。
紀佑嶺擠上前來,看到沈慕白站在人群面前的空地之中,一臉從容的笑容。在他身旁卻有一個捕頭模樣的人,負手站在一旁,卻是一言不發(fā)。
紀佑嶺不由有些氣憤,都什么時候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依他的脾氣早沖上前來,照著那個搗亂之人便一巴掌呼上去,讓他看清楚這里是誰罩著的!
但眼下有捕頭在場,他倒不方便直接動粗了,于是便閉上嘴,看看沈慕白要如何處理。
在沈慕白對面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雖然只看那人的背影,卻也能瞧出來這人長著一身的橫肉。這壯漢會不會武藝看不出來,但身體卻是蠻結實的,杠打的能力應該不錯。
這壯漢哼了一聲說道:“捕頭在又怎么了?打到天邊也要講個理字!這絲綢就是在你們‘老牛絲綢’這里買的,這還能有假?大家都來看看,這是什么爛絲綢啊,才穿了一水,一洗全糟了,連著幾個地方都爛出洞來了!”
沈慕白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這種絲綢他認得,當然不是他所織的“老牛絲綢”,于是說道:“這位客戶咬定這塊絲綢是我們小店售出的,那應該不怕我們驗證的吧?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面,好絲綢爛絲綢可逃出我們專家的眼睛。今天我把話先撂在這里,這塊絲綢若是本店出售的,我甘愿受罰,還會再賠十匹上好的絲綢給這位客戶當作補償!”
這話一說出,人群中便暴出一聲好,大家都覺得有好戲看了。
卻聽沈慕白繼續(xù)說道:“當然便宜可沒有白占的,話分兩頭說,如果這絲綢并非出自小店,那這位客戶,你便是惡意訛我,對于這種惡人,武捕頭也絕不饒你!”
一聽這話,壯漢似乎猶豫起來。但圍觀的眾人卻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起起哄讓那壯漢趕快答應下來。
那壯漢一咬牙說道:“那是當然!不過你可別拿什么蒙人的法子想混過關,要是什么牽強的驗證,我可不認帳!”
紀佑嶺見情勢已鬧成這樣,知道他現(xiàn)在沒法再出手了,不然反顯得理虧。便回頭對跟班的小廝俯耳說道:“馬上回去叫人打聽到那壯漢的來歷,從他親戚口中套出破綻,不行就屈打成招,讓他身邊人站出來做偽證,說他在訛人!”
這種事件紀佑嶺駕輕就熟,那小廝也駕輕就熟,于是點頭應允,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自行辦事去了。
沈慕白見那壯漢已答應,便說道:“好!那這位客戶,你可要把手中的這件絲綢衣裳拿好,不要到時候說我們給調包了,那可就是睜眼說瞎話了,我們可不承認!”
那壯漢一拍胸膛,說道:“都是光桿的漢子,自己說的話自己認,量你們也沒那本事從我手中調包東西出去!”
沈慕白眼望著圍觀的人群,說道:“我見諸位街坊之中,也有幾位是坐我們老牛絲綢的,不知哪位愿意將身上的衣裳獻出來,給我們做個比對?我若是現(xiàn)在從作坊里拿出一件新衣裳,我怕有人說我這件只是樣衣,和平時銷售的不一樣,現(xiàn)在我們就從大家身邊找人,那自然是假不了的!”
人群有人說道:“老賈,你這衣裳不就是老牛絲綢嗎?你去幫個忙吧!”說著便把那老賈向里一推。
老賈便從人群中沖了出來,他瞧了瞧自己這身還比較新的絲綢衣裳,有些舍不得,便說道:“你們要怎么驗證???我這衣裳雖然下了一次水,但還是很新的,萬一被你們驗壞了可怎么辦?”
沈慕白笑道:“這位賈先生,請問你的這件絲綢衣裳買時花了多少兩子?”
老賈老實地說道:“一兩五錢碎銀,不過當時是清明前,在絲綢打折呢,現(xiàn)在這個價格卻買不到了。”
沈慕白從袖子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個二兩的小錠,說道:“那您拿好,這里是二兩銀子,權當是補償您的。另外,這件事也辛苦您了,等事后,您再來小店,我們再免費給您重做一身袍子,您看如何?”
老賈喜道:“真的?那敢情好啊,我自然沒意見!”說著便將絲綢短衫脫下來,遞給沈慕白。
沈慕白拿著絲綢短衫繼續(xù)說道:“諸位街坊,大家還得幫我做個證明,就是這位賈先生可不是我們安排的托,只是現(xiàn)場從人群中找來的。大家現(xiàn)在還有幾位也穿著我們的老牛絲綢呢,麻煩你們也上前來看看,我手中的這件短衫是不是和你們身上所穿的是一樣的質地?”
老賈恐怕別人說他是托,馬上叫道:“這條街上誰不認識我老賈啊,我可從來不說假話,今天就是趕上了,可沒人安排我過來!”
人群也擠上前來幾位穿著短打扮絲綢衣裳的人,拿著沈慕白手中的衣裳摸了摸,捏了捏,再和自己身上的衣裳做了手感對比,最后都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是一樣的!”
一個小老頭卻說道:“哪里一樣的,分明沒有我衣上這件好!”
老賈忍不住罵道:“他娘的,咱倆是一塊買的,怎么就你的比我的好了?!”
小老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這件是我兒子孝敬的,你那是自己買的,當然不一樣!”
人群又是一陣大笑,但都認可了老賈的衣裳就是“老牛絲綢”無疑。
沈慕白也來了精神,高聲說道:“好,既然大家都認可了,那么大家就一同給我們小店做個見證,如果我們真是被冤枉的,大家可要幫著我們揚揚名?。?rdquo;
圍觀之人一起叫道:“掌柜的做事講究,如果你真能證明那絲綢不是你的,我們幫你揚名!”
又有人說道:“對方說書的李先生也在,要不就把他也叫來,讓他看過整件事,到時給編成段子,說給大伙聽聽!”
馬上有人附和,都說這主意好,便有人打發(fā)身邊的孩子去對面的茶館去叫那位說書的李先生。
沈慕白卻沒專門等那李先生過來,現(xiàn)在崇德的說書人都是他的朋友,讓他們編個段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所以他們是不是趕得過來倒不打緊。
沈慕白拿起剪刀直接將手中的衣裳剪開,從背上剪下一塊絲綢下來。
人群不由發(fā)出陣陣嘆息,仿佛他剛做了一件十分可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