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佑嶺正自惱火，想他身為武騎尉之子，這些日子走至哪里不受人尊敬！莫說主動來茶館喝茶，就是他隨便表示一下，也會有人爭著相請。他能去赴宴也是給對方好大的面子！
今天卻連個座位都沒有，想要喝茶還要像那些泥腿子一樣，站在一個不礙眼的地方，自己端著個茶碗。不由怒道：“豈有此理！把公子當(dāng)猴耍啊！”
小二自然也不認(rèn)得這人是誰，現(xiàn)在生意這么好，這種沒撈到座，嘰嘰歪歪的人也多，見怪不怪了。于是笑道：“哪可沒人看，大家可都忙著聽妖猴呢。”
不遠(yuǎn)處傳來啪地一聲脆響，把紀(jì)佑嶺嚇得一激靈，打眼一看，卻是前面靠墻的桌子前，說書人敲了下醒木。這是開始要說書了，場面立時肅靜下來。
紀(jì)佑嶺扭頭再要找那店小二算帳，卻發(fā)現(xiàn)他已不知跑到哪里給客人添水去了。
又聽到那說書人開口說道：
“雨過天晴駕小船，
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路逢騷客問詩篇，
好也幾言，歹也幾言；
夜歸兒女話衣裳，
富人也穿，窮人也穿；
老牛絲綢賽布棉，
不費(fèi)錢，就是不費(fèi)錢。”
樓上樓下頓時一片叫好之聲。
紀(jì)佑嶺卻有些納悶，老牛絲綢是什么玩意兒？
又聽見那說書人說道：“本段書叫做《西游記》，由老牛絲綢贊助播出。老牛絲綢，窮人穿得起的絲綢！老牛絲綢老牛了！”說著還向聽眾樹了一下大拇指。
在剛才的定場詩中第一次聽到“老牛絲綢”時，眾聽客還沒什么反應(yīng)，待這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重復(fù)出現(xiàn)這個詞時，便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場下也開始有人小聲議論起來：“老牛絲綢是個什么典故？”
另一個不懂又亂答：“大概是那妖猴的什么法寶，就是有這東西，十萬天兵才奈他不得的。”
旁邊聽不下去了：“什么啊，不懂就別亂說，老牛分明是太上老君的坐騎！”
其他不由點(diǎn)頭，應(yīng)和道：“原來是這么回事……”
說書先生說完這段廣告，便像沒事的人一樣，開始講起評書：“書接上文，話說那托塔天王李靖，率十萬天兵捉拿妖猴，卻鎩羽而歸……”
紀(jì)佑嶺站著聽了一會兒，本想聽下是什么故事，為何有老牛絲綢，卻慢慢聽得入迷，直聽到孫悟空掌管蟠桃園，調(diào)戲七仙女，這一上午卻已過了大半。
又聽醒木聲一響，那說書人又道：“你道那七仙女穿著什么衣服，那可是老牛絲綢，窮人穿得起的絲綢！老牛絲綢就是牛！”說著又向前樹了一下大拇指。
下面聽書的人可不干了，窮人的絲綢怎么可能讓七仙女穿呢？不由便有人罵了起來。
那說書人卻不為所動，好像專門練過臉皮一樣，繼續(xù)講道：“那孫猴將七個仙女定住，居然只拿桃子！諸位看客，若你們面前定著一個大美女，你們會做什么？所以說猴子就是猴子！”
茶樓中的茶客不由哄堂大笑，便把剛才的不快遮過去了。
紀(jì)佑嶺馬上發(fā)覺自己和那些泥腿子一起在哈哈大笑，馬上警覺起來，扔了幾個賞錢在旁邊的桌上，轉(zhuǎn)身便走。心中卻默默叮囑自己，以后再不可跑到茶館聽書，尤其不可聽這本《西游記》！
出了門，便進(jìn)了大街，此時路上的行人倒不多，有幾個苦力舉著木板一樣的東西走來走去。
“公子小心，千萬別過來！”正順著大街向驛館走，但聽到有人大聲驚呼。
他嚇得忙站住了腳，便見一個巨大牌子緩緩地從路邊斜了下來，若向前走還真有被砸著的危險。
紀(jì)佑嶺不由大怒：“瞎了你的狗眼，差點(diǎn)砸到爺！”
那幾個苦力看對方的衣著也知是惹不起的，忙行禮賠罪。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小心地說道：“公子，你沒被嚇到吧？”
紀(jì)佑嶺更怒：“爺是什么人，還能被這點(diǎn)小事給嚇到？！”卻怒氣難消，便想尋那木牌的晦氣。
要知他的老爹可是將軍，他雖然功夫和老爹差了許多，但小時候也曾經(jīng)練過的，這一腳下去，木牌非碎不可。
幾個苦力嚇了一跳，大叫著：“公子，不可?。?rdquo;“踢不得??！”“哎呀……”
卻見紀(jì)佑嶺突然將腳停在了半天，卻是一副吃驚的表情。
紀(jì)佑嶺將腳直接平放下來，彎下腰向那木牌仔細(xì)看去，口中念道：“老牛！”后面的字卻被擋住看不到了。
直感上這兩個字有點(diǎn)熟，便順口說出來：“老牛絲綢就是牛！”一下想起來，這不是剛才那說書人的詞嗎？
旁邊的苦力虛驚一場，慌忙上前幾個人把木牌抬起。
那管事不忘奉承幾句：“公子一看就是讀書人，什么都認(rèn)得，哪像俺們這些白丁，裝了好幾個牌子了，卻上面寫的什么都不識得。”
又有苦力應(yīng)和道：“那可不是，俺就看到上面畫了個老牛的圖案，還不知是啥意思呢。”
紀(jì)佑嶺心生好奇，怎么到哪都有這老牛絲綢呢，便說道：“你們把那牌子立起來給我瞧瞧，我不怪你們了。”
苦力們聞言忙加了把力氣，一會兒便將那木牌高高地立在了路邊木板房的側(cè)面。只見上面畫著一個身穿絲綢的男人，只是那男人還扛了把鋤頭，身后則跟著一個悠閑自得的水牛。
畫的最上面寫著幾個大字：老牛絲綢，窮人穿得起的絲綢！
再下方卻是訂做衣服的地址，崇德有一處，石門有一處。
紀(jì)佑嶺有些看不懂，便問：“你們這是干嘛呢？”
管事上前應(yīng)道：“具體的事我也不懂，是一個老板出錢讓我們照著做的，說是什么打廣告！具體是啥意思就不知道了，您看，這沿街我們已經(jīng)掛了好幾幅了。都是選的破房子掛上的畫，那些房子的主人也不反對。”
紀(jì)佑嶺打眼向遠(yuǎn)處一瞧，果然不少房子的側(cè)面掛著畫，只是太遠(yuǎn)看得不大清楚。
他不由暗想，這是裁縫告訴別人店鋪的地址？可哪有窮人能穿得起的絲綢?。窟@不開玩笑嗎？
于是隨口問道：“你們也要穿絲綢的衣服？”
那管事賠笑道：“公子真會開玩笑，那哪是俺們這種人能穿得起的啊。編席的睡光床，養(yǎng)蠶的穿麻衣，那都是沒法子的事！”
這個回答紀(jì)佑嶺很滿意，什么樣的人做什么的事，什么地位的人穿什么樣的衣，絲綢這種東西如果連窮人都能穿了，那他們這種上層人哪還有優(yōu)越感了！
他一路走一路看，卻見崇德的主要街頭都有這些宣傳用的畫作，有些連牌子也不用，直接畫在人家的墻上。被畫上畫的人家見自家的墻變得畫了，居然還很得意，領(lǐng)著幾個孩子圍著墻看。
本來他對這事不以為然，但這沿途看得多了，心中不由有些擔(dān)憂起來，難不成真有窮人能穿得起的絲綢？不大可能啊，那些泥腿子哪能買得起？
這么邊走邊想，他連路邊搭人的轎子也不坐了，一路走著回了驛館。
進(jìn)門他先去給他爹紀(jì)保山請安，雖然他在外胡天海地，但在家中這禮數(shù)還是少不得的。
一進(jìn)他爹的房間，便撲面聞到一股酒氣，然后看到紀(jì)保山臉色紅通通地站在屋中，手中拿著一件衣裳，喜滋滋地看。
“爹，今天喝的什么酒啊，這么香！”紀(jì)佑嶺順著他爹的喜好說道。
紀(jì)保山扭頭看到是自己的兒子，便說道：“是本地的一種竹筒酒，喝起來還不錯。佑嶺，你過來瞧瞧，看看這件衣服如何？”
紀(jì)佑嶺聞言上前接過衣裳，入手滑溜，不由啞然，這么丑的衣服原來還是絲綢的。
他將衣服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越看越是皺眉：“這衣服的樣子到是……到是挺特別的，只是……只是……好像不大適合爹穿?。?rdquo;
紀(jì)保山不由哈哈笑了起來，又問道：“那你再看看這綢料如何？”
紀(jì)佑嶺用手前前后后地摸了一遍，說道：“好像太厚重了，雖然結(jié)實(shí)，但感覺上沒檔次啊，給窮人穿的似的。”
紀(jì)保山聞言更加高興：“給窮人穿的？哈哈，說得太對了！”
紀(jì)佑嶺沒明白他爹的意思，只得再端詳手中的衣裳。卻見紀(jì)保山又從后面的椅子上又拿過來幾件衣裳，花紋和顏色卻和剛才那件都不一樣。
“佑嶺，你再看看這幾件怎么樣？”紀(jì)保山把那幾件衣裳都交到兒子手中。
紀(jì)佑嶺又看了看另幾件衣服，好像款式和之前的那件是一樣的丑，不由撇了撇嘴，但有些搞不清老爹的態(tài)度，便沒敢把不滿說出口。
他翻手時，正巧看到一件衣服的胸口位置繡著一個水牛的小圖標(biāo)。他忙再看另外幾件，果然見每件的衣裳胸口都有同樣的標(biāo)志。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老牛絲綢？窮人穿得起的絲綢？”
紀(jì)保山大喜：“怎么？你知道這窮人絲綢？”
紀(jì)佑嶺無奈地說道：“怎么會不知道啊，外邊鋪天蓋地的全是這老牛絲綢的畫，畫上一個農(nóng)夫穿著一身短打扮的絲綢，不倫不類的。”
紀(jì)保山不由大笑起來：“這小子還真有辦法！”
又聽紀(jì)佑嶺說道：“還不只這些，連說書的都能書講到一半，突然就來一句，七仙女穿的是窮人都穿得起的絲綢，老牛絲綢就是牛！”他還學(xué)著那說書人的樣子，向前伸了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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