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準時開始。我在餐廳門口陪著父母接待前來的賓客。爸爸穿了襯衣西褲、我給媽媽選了暗紅色套裙,他們這一代人,壽宴是天大的事,看著媽媽,已經(jīng)很多年沒這么開心過,我也暫時的覺得心安。
父母一個個的介紹各路陌生的親戚,我就一個個的賠笑。爸爸在他們那個大家族,算是最風光的人物,提攜著家族里的各種親戚,包括親戚的子女,小時候,我在家里看過無數(shù)次各路親戚來求著辦事、借錢的,當時媽媽和我都是禮貌的迎接,所以爸爸的壽宴很多人都從天南地北的趕來??梢彩沁@群人,在爸爸迷失的那些年,火速跟去了爸爸的新家,家里瞬間變得冷清,當初媽媽對他們所有的好都被他們選擇性忘記。所以,面對這些虛偽的面孔,我真的提不起精神。
突然,由近及遠走來的兩夫妻,女方的臉似乎似曾相識。
“邵媛,這是你家舅公家的三兒子,你叫三叔,這是三嫂。他們?nèi)椰F(xiàn)在都在C市呢,你們以后多走動,一個城市互相有個照應。”爸爸拉著我介紹著已經(jīng)走到面前的兩夫妻。
“三叔,三嫂好。”我看著三嫂蔑視的笑容終于想起在哪里見過。苗姐。為了周倩的事,苗姐鬧過我的辦公室。
三叔寒暄的問我在C市的情況,關愛有加,三嫂就越發(fā)的表現(xiàn)她的蔑視。我終于知道,這么多不幸的婚姻,真不僅僅是因為外力,兩個人自身差距的明顯,讓外人看了都非常的尷尬。
當所有的賓客到齊,餐廳里已經(jīng)人滿為患,主持人終于宣布壽宴開始。視頻回顧爸爸了爸爸60歲的所有時光,照片從青年,到壯年再到現(xiàn)在的老年,從黑發(fā)到白發(fā)的對比非常明顯,司儀溫情的旁白,背景音樂十足煽情,視頻的成品比預想中效果好了很多。觸情生情,媽媽流下了眼淚,爸爸也泛紅了眼眶。所有來賓都夸獎我懂事,為爸爸的壽宴盡心盡力,部分知道我背景的人更是乘機巴結(jié),各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都被他們用力著筆。
我職業(yè)性的微笑,心里無限鄙視他們,也鄙視著配合演出的自己。
“這世界小吧。”苗姐,不,三嫂,走到我的身邊。
“跟我沒多大關系吧,三嫂。”
“他回歸了家庭,幸好兒子什么都不知道。”我順著三嫂的目光看向三叔。
三叔只比我大10歲,只是家族輩分原因尊稱為叔。三叔在和賓客喝酒,富足的生活足夠支撐他對身體的保養(yǎng),暗紋的深藍色襯衣在襯得他身形的同時,襯出了他依舊英俊的臉。歲月未在臉上留下任何痕跡,生活的閱歷卻讓他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透露著儒雅、慈善。
他的袖口有閃亮的袖扣,已經(jīng)很少有人這么精致到細節(jié),他的左手帶著塊全黑的表,黑色鱷魚紋表帶價值不菲卻被他低調(diào)的隱在了袖口里。我早就學會了看衣識人的本事,我知道,如果作為戀人,他應該有著比年輕男人更多的沉穩(wěn),包容和安全感,而這是周倩極饑渴求的。我終于知道,周倩要離開他,該是多么困難的決定。
只是,這樣的場合注定在三叔身邊的只能是三嫂。周倩和三叔,終究,只是一場,“我未婚,你已是他人夫”的生不逢時。
“你會告訴你三叔我來過你辦公室的事么?”三嫂低聲的問,早已沒了人前對我的輕蔑和不屑,瞬間變得低眉順眼。
“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改變什么啊。他不是已經(jīng)回家了么。和你繼續(xù)演恩愛夫妻。”
“他會對我失望。”三嫂的聲音更低。
“對你失望是在認識周倩以前吧,再失望也不過是個疊加而已。三嫂,過了就過了,我們都忘記了吧。”我看著三嫂,我說的是事實,我的心卻有點煩悶,我不知道,如果我提前看到了三叔,還會不會武斷的答應三嫂去勸說周倩離開,我不知道周倩會怎樣的看我,我輕易決定了她的感情,她的內(nèi)心,應該會有埋怨。
“謝謝。”苗姐在我轉(zhuǎn)身離開后忙著說,她知道我能聽見,我也知道,她這個謝謝包括了之前我勸周倩離開。所有人都盼望著失而復得,苗姐是,媽媽也是。那么我的失而復得在哪里?那么周倩的被迫離開又算什么?
陪著父母去所有的桌子敬酒,好不容易敬完酒,我到酒樓門口透氣。門口擺放著好幾個婚禮的水牌,這酒樓很大,能同時接待好幾個宴會,當時和策劃公司來選場地時,接待人員就說了只有一個廳了,其他全滿,現(xiàn)在一看,果然,全是婚禮。
我看著其中一個婚禮水牌,“王懿先生和XX小姐婚禮”,我多看了幾眼,用這個懿字的人很少,所以很起眼,高中有個同學叫這個名字。而我們的家鄉(xiāng),大部分高中同學在大學畢業(yè)后或者在外漂泊了幾年后,都回到了這里。
“邵媛?”我聽見身后有個猶豫的聲音在叫我,回頭,高中同學于娟。
“真的是你啊。10多年沒見了啊。怎么了?你也來參加婚禮???聽說你混得很好,王懿怎么請動你的啊?”
“沒。我爸爸生日,正好也在這個地方。”我尷尬的解釋著。
“那這是緣分啊。要不進來見見老同學。婚禮差不多,賓客都回了,只剩2桌老同學在喝酒。我出來拿東西,不然還碰不上你呢。”于娟伸手過來拉我。
“這不好吧。我什么都沒準備。”
“哎,都老同學了,有什么好不好的。走走走,他們看著你,不知道有多高興。你不知道嗎?我們經(jīng)常聚會都會說起你,可是大家都很難得見到你,反而報紙上知道你比較多。”于娟拉著我往里走,我越發(fā)的覺得尷尬,于娟可能出于高興,手上的勁很大,我只得被拖著往里走。
我站在于娟身邊,任由她大嗓門的宣告,所有同學起身,都對于我的到來感到意外。好幾個同學都責怪我未參加他們的婚禮,幾個孩子在身邊跑來跑去,叫著各自的爸爸媽媽,我突然的手足無措。
王懿帶著她的新婚妻子過來歡迎我,吹捧我的到來蓬蓽生輝。拉著我坐下就開始倒酒。各種人過來帶著當初的回憶一杯又一杯的敬酒。
“邵媛啊,他們都起哄我該來和你喝酒。”我看著張勤端著酒從旁邊走過來,“我就說來日方長嘛。”
所有人頗有深意的笑,我們的那點芝麻小事不是秘密,張勤的這句話輕易的能夠讓所有人誤會,以為我們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我看著他們因為酒精而放肆的笑臉,十多年的時光磨滅了大家所有的棱角,很多同學體型已經(jīng)發(fā)福,有的甚至已經(jīng)有了禿頂?shù)嫩E象,可偏偏大家的記憶空前活躍,這點芝麻小事又被大家當做了笑談。
“那就喝一杯。”我在眾人的注視下,端著杯子走到張勤面前。羞澀歸羞澀,我早已經(jīng)是經(jīng)歷了各種大場面的人,怎么都能快速平靜下來。
同學們見著陣勢,更是得寸進尺,都起哄著交杯酒,我快速碰杯后一飲而盡,端著空杯子,笑著看他們,“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帶壞這些小朋友。”
我拒絕得這么堅決,擺明了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所有人也只得作罷。他們快速的拉著各種家常,誰誰誰結(jié)婚了,誰誰誰離婚了,誰誰誰當了大官了,當然,大家最意外的還是卓丹的離去。
焦點又重新回到了我身上,大家都看向我想要知道確切的答案,我們的友誼人盡皆知,我平靜的說,“抑郁癥。”
我說這話的時候真的非常平靜,我在陳述一個事實,連卓丹父母都認定的事實。
所有人都在嘆息,都在回憶著他們和卓丹曾經(jīng)的交集。我突然就想雷澤了,我多么希望雷澤現(xiàn)在就能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會很驕傲的介紹給大家,讓他解救我,脫離這些繁雜的家長里短。
我真的會一臉的驕傲,雷澤的俊朗長相,身材勻稱,頭發(fā)濃密、性格溫和,他匯集了好男人的所有優(yōu)點,他會讓滿場的男人黯然失色。他的完美,會讓我們的愛情顯得異常脫俗,脫離這些低級趣味變得光彩明亮。
如果我們當初順利結(jié)婚,我一定會跟雷澤商量,不要這些熊孩子,因為我沒辦法忍受腰身因為生產(chǎn)而變粗,我也沒辦法忍受孩子在旁邊嘰嘰喳喳擾了我們的清凈,我不要任何人來分享雷澤的愛,我不要他變成我同學那般的模樣。
我對于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震驚不已,并且怎么都停止不住的在思緒。我突然覺得這個偶然的同學聚會只是上天在提醒我記起,被我隱藏著的,對雷澤的愛。
我惶恐的匆忙給同學們告辭,逃也似的離開了他們。我不想理會他們的不舍,也不想明白張勤的意猶未盡,我只是想快速的離開這里,我害怕自己的思念一發(fā)不可收拾,很多時候內(nèi)心的執(zhí)念我自己都沒法控制。當初我有多勇敢去等雷澤的回歸,我就怕自己將這些力量再一次迸發(fā),我怕自己我會厚著臉皮去祈求雷澤的和好,即使他已經(jīng)是別人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