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是武安侯家的嫡長女,盛玥。
她也穿著一襲美麗的曲裾紅裳,在婢女的攙扶下,慢慢的自廂房里走出來,一張高貴出塵的臉蛋上,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笑意。
若沒有看花眼,她方才似乎瞟了聶千翎一眼。
我心底驀然一笑,悄悄往后退了兩步,拉開跟聶千翎的距離。
我是來看戲的,可不是想成為蒼都貴女們的眼中釘?shù)摹?/p>
李月珠的袖子還在被實心眼的小二哥死死地拽著,她努力掙卻掙不脫,反倒是將自己的衣裳給拽的七褶八皺的,連帶著盤好的發(fā)髻也有些凌亂。
此時此刻的李月珠,早已不復(fù)出門前的美艷動人。
“春梅,秋菊。”李月珠也意識到自己此刻很丟臉,奈何她一個弱女子實在是掰不開一個男人的手,只能扯開嗓子,拼了命的叫身邊的婢女。
可是卻無一人響應(yīng)她。
我眸帶笑意的看了一眼對面還在茫然的四處找人的李慕雅和一并丫鬟等人,心底暗笑。大約這就是弄巧成拙吧。
那李月珠先看見了聶千翎,只因生恐李慕雅入了王爺?shù)难?,竟迅速的躲開所有人,一個人溜回了冰心閣。
好巧不巧,就在我跟小二哥說完那話之后。一把讓小二哥給逮了個正著。
如今,冰心閣門口漸漸圍繞起了人,將對面一并丫鬟的視線完全阻隔了開來。
現(xiàn)在的李月珠,可以說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
也有應(yīng)的,不過都是嘲笑她的。
比如這個同樣穿了紅裳的盛大小姐,就用一種高貴無塵的目光看著李月珠,冷然笑道,“李三小姐這是怎么了,大庭廣眾之下與一男人拉拉扯扯,莫不是偷偷來……”
她自持大家小姐,不肯將那污穢的詞語講出來,但那意思,卻表達(dá)了的清清楚楚。
李月珠氣的臉通紅,她本就是那頗為倔強(qiáng)的女子,小二哥是怕她逃跑才死死地拽著她,若是個聰明一點的,先解釋清楚,讓人松開手,也免得自己如此狼狽。
可是李月珠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不僅沒有出言解釋,反而死命的跟小二哥扭打了起來。
“你放開我,你個賤民,放開我,本小姐是你能那臟手能碰的嗎,信不信我讓人殺了你。”李月珠發(fā)了瘋似的踹小二哥的身體。
“喲,真是威風(fēng),你們家真是厲害,想殺人就殺人。”盛玥在一旁冷笑著添油加火。
我看了她一眼,暗道這也是個角色,李月珠今日好死不死的跟她撞了裳,也難怪她這般落井下石了。
許是還有其他原因,比如,都心悅聶千翎……
“賤民!”李月珠拼了命的掙扎,終于把袖子從小二哥手里拽了出來,只是她付出的代價著實有些慘烈。
她那原本精致的發(fā)髻早就凌亂成了一團(tuán),發(fā)簪耳飾也在掙扎中掉落,不知被誰偷偷撿走。原本寬大又飄逸的長袖,此刻褶褶巴巴的,窩成一團(tuán)。長袖最底部已經(jīng)斷裂,缺口那塊布,正被小二哥茫然的抓在手里。
李月珠崩潰似得哭著一腳踹在小二哥的身上,大嚷大叫道,“你竟敢對我不敬,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親姐姐是皇后,你給我等著,我要抄你的家,我要滅你的九族……”
我覺得她的腦子已經(jīng)懵了,開始胡言亂語了。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李月珠就猛地一個轉(zhuǎn)身,撲至聶千翎的胸前,哭哭啼啼的大喊,“王爺,王爺救命啊……”
隨后強(qiáng)行將臉塞進(jìn)了聶千翎的懷里。
我悄悄往左一挪,恰看到聶千翎僵在那的半張笑臉。
我忍不住心底悶笑。
他從小就特別愛干凈,最討厭的就是眼淚鼻涕這種東西了,如今李月珠趁他不備哭著撲上來,又故意將臉蹭他衣服上??v然他城府不淺,這會只怕也惱的想要掐死李月珠。
“王爺,王爺救救我……”李月珠抱著聶千翎的腰不肯撒手。
聶千翎僵著臉還沒有說話,旁邊的盛玥不高興了。
“你這個人怎么亂抱人,才剛剛跟別人拉扯不清,現(xiàn)在又抱上了恭親王,你們李府的姑娘是怎么了,如此自甘下……下作!”盛玥一甩手,憤怒的離去了。
恰是她這一出去,讓冰心閣門外的人群分開,正在苦苦尋找主子的春梅一眼看到了這里,頓時疾步奔來。
“小姐,小姐在這里。”
聶千翎板著臉,似是強(qiáng)忍著惡心,硬生生的將李月珠從他身上扒下來,又拉了個隨侍擋在他身前,以防李月珠再次黏上來。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么了。”春梅和秋菊一進(jìn)來就看到了李月珠的慘狀,震驚不已。
李月珠見到貼身的人兒來了,膽子頓時肥壯了起來,她才被扶著站起身,便指著還愣在原地的小二哥,怒道,“給我打死他,給我往死里打。”
春梅和秋菊面面相覷,這不是家丁做的事情嗎?什么時候輪到兩個貼身大丫鬟做了。
“快,給我打死他。”李月珠還在大聲尖叫。
我站在原地,頗內(nèi)疚的看了一眼小二哥,心底算計著,一定不能讓小二哥遭了李月珠的毒手。是我把他給拉進(jìn)了漩渦中心,總不能讓他無端喪命。
只是我這瞅久了,竟覺得這小二哥的眉眼輪廓,有些像一個人。
那個人在我的記憶里,呼之欲出,可我偏偏就想不起是誰了。
就在此時,冰心閣門前的人忽然遭到了驅(qū)散,大約是此地的大吵大鬧驚動了衙門,竟隨之來了許多衙役捕快。
“天子腳下,何人膽敢在此鬧事!”為首的一個衙役上前一步,謹(jǐn)慎的看了一眼周圍。
能來這冰心閣的自然是非富即貴,鬧了事情他也不敢蠻橫帶走,萬一真得罪了哪位官宦人士,那就真的慘了。
“你,你們可算是來了,這個人,他無緣無故抓著我不松開,還說什么要送我去見官,我呸,我才要送他去見官呢。我堂堂李氏三小姐,被他一個登徒子給欺負(fù)了,你們還不趕緊抓走他。”李月珠氣憤的道。
原本衙役看她似是被欺負(fù)一般,對她抱有同情心??伤绱祟U氣指使的一喊叫,頓時讓人對她的印象滑落三千尺。
李月珠似是恐人不信,指著一旁的聶千翎道,“王爺看見了,王爺也看到了的。”
那些衙役趕忙呼啦啦跪了一地,“見過恭親王。”
“起來吧。”聶千翎搖了搖扇,不動聲色的避開了李月珠的手指方向,而后看向那衙役,笑道,“其實也沒多少事兒,你們先走吧,這里都是小事兒,趕緊走吧。”
親王都發(fā)話了,那些衙役面面相覷一瞬后,便快速的溜了出去,絲毫不管李月珠在他們后面的大喊大叫。
“王爺,王爺為什么讓他們走。”李月珠回過頭,眸中含淚的看向聶千翎,“難道珠兒被登徒子欺負(fù),不能報官嗎?那賊人還說要將珠兒給送去見官,到底為什么,珠兒要跟他說個清楚。”
“李三小姐啊。”聶千翎揉了揉太陽穴,道,“是可以報官,只是你一個女孩子家,發(fā)生了這種事情,吃虧的要是你啊,大庭廣眾之下與人拉拉扯扯不僅損了你自己的名節(jié),對……對整個李府的女子都是一種影響,連皇后娘娘的臉也會丟光的。”
他這么一解釋,李月珠頓時楞在了當(dāng)場,沒多大會,她似是想清楚一般,磕磕巴巴的道,“可是,可是已經(jīng)被許多人看到了,還是會造成,造成影響的啊。”
“門口的還好說,不過是給些銀錢堵嘴。至于其他人,說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將影響降在最低。你去找人散布一些消息,說是誤會,盡量補救吧。”聶千翎嘆了口氣,微瞇了雙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一旁,看著聶千翎叫侍衛(wèi)們慢慢的驅(qū)散了門前的人,那邊還在尋找的李慕雅似是才看清楚這邊,趕忙快速的跑了過來。
“三姑姑,你沒事吧。”她關(guān)切的望著李月珠,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眉頭緊皺。
我在一旁看的好笑,她自己方才剛剛隔岸觀完了火,回過頭來就開始裝好人。
明明早就看到李月珠被一個男人給拽住,因怕把自己也給連累丟臉,她索性裝作看不見,在那邊埋頭繼續(xù)尋找。
我就不信春梅那一嗓子,她沒聽見。
等到鬧劇一結(jié)束,李慕雅便出現(xiàn)了,各種安慰,真是將好人給做到了底,又片葉不沾身。
“六姑姑,你也不知道幫一下三姑姑。”李慕雅抬起頭,看到我完好無損的站在一旁,立馬皺著眉頭說道。
我勾起嘴角,“幫什么?難道慕雅看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竟如此指責(zé)于我。”
李慕雅頓時啞然無聲,她在原地咬了咬唇,道,“慕雅去幫三姑姑整理儀容。”
說完,扶著還在抽噎的李月珠,進(jìn)了一件廂房。
至此,這鬧劇算是落下了帷幕。
冰心閣里的看客們看夠了戲,也都笑瞇瞇的離開了。
今天李月珠在這里跌的跟頭,大約明日就會傳遍蒼都了吧。
我瞇著眼睛看人群慢慢散去,突然發(fā)現(xiàn)那小二哥竟不見了。
我正想出去尋找,冷不防聶千翎靠近了我。
“在看什么?”聶千翎一雙眸子神色復(fù)雜的盯著我,“為什么要安排這一場戲,李月珠丟的不光是自己的臉,也丟你們李家的臉,你們這些未嫁女,甚至?xí)贿B累的說不上好親事。”
我眼珠一轉(zhuǎn),他這是在試探呢,還是同情李月珠呢?
難道他看上了李月珠?
咦,這品位……
心底想著,嘴角笑容就不自覺的拉大,我睜著一雙無辜的眸子看向聶千翎,“王爺在說什么,我聽不懂,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月珠要不是妄想著把我留在冰心閣,讓我出丑,那么今天的這一幕根本就不會發(fā)生。
“你……”許是我的話太過無賴,聶千翎語氣一沉,“你與那李三姑娘的私人恩怨,私下里解決就是,但以后不許鬧的如此大了,丟了李家的臉……我想她會不開心的吧。她從來最看重家族了……”
到最后,他的聲音已經(jīng)低到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