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阿衍面色嚴肅地看著我:“之前太子在,我也不好問你,如今阿姐可要告訴我,你和太子之間在打什么啞謎?”
因著邱二對我十分恭敬,他聽姬昭說起了張賀的事情后,也駕著馬車帶著人跟在后面保護我。練武的人最是耳聰目明,我在馬車里說了什么,他在外面肯定聽得一清二楚。故而,我對阿衍眨了眨眼,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樣子發(fā)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阿衍轉(zhuǎn)頭,隔著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我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個“張”字。
阿衍握住手,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行到朱雀大街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阿衍撩開簾子,探出頭去,問道:“發(fā)生了何事?”
王墨回道:“前面有個瘋婆子,抱著一個死人腦袋在車上發(fā)瘋呢。”
聞言,我也撩開了車簾,往外看去。
只見寬敞的朱雀大街上,一個年約四五十歲,身穿黑底紅花紋的婦人,正抱著一顆人頭,嘴里念念叨叨的。
周圍圍了一大圈圍觀的人群,對著她指指點點。
她一靠近哪個方向,哪個方向的人群就哄叫著往后退,然后繼續(xù)對她指指點點。
那婦人抱著我人頭,我很熟悉,就是那個誤闖假山而喪命的沈玉。
王墨去打探消息,回來后對我道:“那婦人是殿中監(jiān)沈大人的夫人。聽說沈夫人的兒子沈玉去參加斗詩大會,結(jié)果大會結(jié)束后,西山大營的張將軍將他的尸體扔在了沈家門口。當時,沈少爺?shù)氖w被分成了好幾塊。傳言是沈少爺以下犯上,意圖謀害張將軍,故而才被用刑致死。沈大人不過是個七品小官,哪里是皇后娘家的對手。沈夫人當場就瘋了,抱著沈少爺?shù)哪X袋就沖出了沈府。”
我心中升起一股極其憤怒的情緒。
沈玉分明是被張賀的士兵虐殺而死的,他何其無辜!
可我不能表現(xiàn)出來。我相信,此刻張賀早就查清楚斗詩大會上有幾個葉小姐,說不定此刻正派人蹲守每個可以的葉小姐。一旦我表現(xiàn)出什么,張賀很快就能將目標鎖定在我身上。
王墨輕聲道:“小姐,不如我們繞路吧。前面幾個士族少爺看到沈夫人,都嫌這里晦氣,繞路走了。”
我裝出一副害怕地樣子,拉了拉阿衍的衣袖。
阿衍立刻示意王墨駕車。
車簾拉上的瞬間,我瞟見馬車外的邱二,正一臉為難。
這里說話不方便,我也只能回家問問他遇上了什么事情。
然而,不需要我問他什么,我就先知道他為什么一臉為難了。
朱雀大街是京城里的主干道之一,直通皇宮和烏衣巷。要繞道,就只能從旁邊的小雀街道走。誰知進入小雀街道后沒多久,馬車又停了下來。
我無奈地拉開了簾子,問道:“又怎么了?”
王墨忙回道:“回小姐的話,前面有輛馬車的馬發(fā)瘋,沖撞了一整條街,整個馬車都翻了個個,馬車里的人都被壓在下面了,官府的人正在著力救人呢?”
我挑了挑眉:“什么時候官府里也會來救人了。”
王墨便道:“聽說是官家少爺。”
遇上了這樣的事情,馬車便被堵在了小雀街上。我和阿衍下了馬車,在街道旁邊的茶館里喝茶歇息。茶館里多是被這樣堵住的人,茶館老板忙得不可開交。
干坐著無聊,便有不少人聊起了天。
一說:“那兩個坐車的,包括駕車的人,都酒氣沖天,我瞧著,都是自己作的!駕車的都喝醉了,那兩缺心眼的也敢坐,誠心不要命了。”
一說:“我剛剛過去瞟了一眼,嘖嘖,我瞅著是沒救了。你們是沒瞧見,那兩人腦袋都撞扁了,腦漿流的滿頭都是……”
“咿——”旁邊的人們趕緊哄他,還有人拿筷子仍他,說,“快別說了,惡心死了!今晚爺要是吃不下飯,就來你家找你算賬。”
我心中動了動??戳搜壑車沫h(huán)境,我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小雀街上也響起了震天的哭聲,看樣子,那兩個人是沒救了。
馬車和街道已經(jīng)被清理好了,人群漸漸散開。
馬車咕嚕嚕往前駛著,我忍不住撩開了車簾。車上的那兩個人都被搬走了,有兩個壓抑端著水桶,沖洗著地上的血跡。
我忙又裝作很害怕地樣子,放下了車簾。
車子很快就到了烏衣巷。
邱二、王墨跟著進了葉府大門后,我壓低聲音問他們:“外面還有人跟著嗎?”
王墨道:“小姐放心,烏衣巷里,還沒有人敢這么放肆。”
這倒也是,張楠即便是做了皇后,張家依舊無法搬入烏衣巷,由此可見,烏衣巷在世家中的地位。
我放了心,便問邱二:“那兩個人,是否就是……”
邱二籠著雙手,彎著腰,低著頭回答:“那兩人竟然敢肖想主母,即便是主子不吩咐,奴才也要收拾他們的。再者,”邱二頓了頓,又說,“那兩個人見過主子和沈玉搭話,留著也是后患無窮。”
我的心被扯緊了,但還是點點頭,率先往里面走。
在這條復(fù)仇路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隨后,我將在斗詩大會上發(fā)生的事情和阿衍講了一遍,在講述的過程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莫名地隱藏了姬昭想用鐵棍打我的事情。
阿衍十分擔(dān)憂:“就怕張賀心狠手辣,想要殺害所有葉姓小姐。”
“這倒不至于,”邱二自信地說,“前段時間,大理寺那件案子死了不少世家少爺,皇后和她的擁護者矛盾不小。在這樣的要緊關(guān)頭,張家還不敢鬧出什么動靜。”
我問他:“當日除了我,還有哪幾家小姐姓葉?與張家關(guān)系如何?”
邱二立刻了然:“算上主母在內(nèi),共有五位葉小姐。其余四位分別是吏部尚書家的大小姐,惠親王的外甥女,武衛(wèi)將軍的孫女和趙子爵的嫡女。其中,趙子爵一直以楊國舅馬首是瞻;惠親王向來是哪里都不沾邊的,但他的外甥,卻娶了張家的女兒;武衛(wèi)將軍在西山大營,一直都是張將軍的得力下屬;至于吏部尚書,前些天,他們家小兒子死在京郊張家的莊子里,后來又被人懸尸在城墻,兩家的間隙不小。”
我忍不住笑了:“來頭都好大,我不過是前禮部尚書的孫女,豈不是要先被開刀。”想了想,我又問道,“惠親王府那位張家小姐,與張賀關(guān)系如何?”
邱二道:“親王府那位小姐叫張茉,是張嵐的嫡姐,兩人關(guān)系很不好。當年,張茉的父親張展為了一個妾氣死了張茉的母親。若不是張茉有個嫡親的弟弟,張嵐的姨娘又沒有生下兒子,恐怕整個張家就落到那位姨娘手中了。”
我奇道:“以庶壓嫡,寵妾滅妻可是要被整個京城笑話的,張家族老也不管管?”
邱二笑道:“張家本不是什么世家,家里本就不怎么規(guī)矩。最要緊的是,嫡支且手握權(quán)力的張賀喜歡分支的張嵐,張姨娘就有后臺有銀子有寵愛。使了銀子上下打點,張家族老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當做沒看到了。”
我不在糾結(jié)張家的嫡庶問題。存在這樣的矛盾,反而對我有好處。
想了想后,我對邱二說:“你想個辦法,給趙子爵透個消息,就說張賀在斗詩大會上被葉小姐沖撞了,正想找人算賬;之后,想辦法讓吏部尚書家的小姐知道,張賀不知是和誰在私會,被一名姓葉的小姐撞破了奸情,正在四處抓人;武衛(wèi)將軍那里,就透話說張將軍看上了不知哪位葉小姐,說是要找人算賬,其實是相找到人金屋藏嬌,他們家一向想把女兒嫁給張賀,必定會有動作的;告訴惠親王外甥的夫人,張家想把京郊的溫泉莊子送給張嵐做嫁妝。”
邱二遲疑地看著我:“這……”
我讓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這般那般說了一遍:“他們那些人,就是想得太多,一旦想得多了,就會覺得誰都想陷害自己,你只管照我說的去辦就是。”
邱二笑瞇瞇地道:“這么一來,京城的水可就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