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白這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我的心一陣凜然。我當(dāng)然明白他想干什么，妹妹被人欺負(fù)了，哥哥來出頭，這是再天經(jīng)地義不過的事情了。但是我不可能容許周白這么做，且不說茫茫人海去哪里找他，就算找到了，周白勢單力薄，又是個半大的孩子，怎么會是他們一群人的對手？

所以我只好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好辦，那個烤魚店的老板，肯定是認(rèn)識那個胖子的。”周白似乎早就料到我會說這話，明明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卻顯得意外的冷靜。我正不知道該怎么勸他，周白就已經(jīng)起身朝著門外走過去了。我心中著急，趕忙拉住他：“周白你別沖動！他們一群八九個成年人，你怎么是他們的對手！”

“打不過也要打！”周白幾乎是吼了出來，奮力地就想掙開我拉住他的雙手。

“哥哥！”就在周白和我僵持不下的時候，周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看著我們，臉上已經(jīng)掛了兩道淚痕。

“哥哥，你別去！我以后再也不去那里打工了，你別去……你別去……”周靈說著說著，聲音也漸漸哽咽起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看到周靈這副模樣，別說是周白，就連我都心碎了。周白也不掙扎了，臉上的殺氣騰騰也變成了一副憐愛和深深的無奈。他走到周靈面前，低著頭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溫聲細(xì)語地安慰著她。

“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好……”

周白并沒有說出什么動人的話來，只是重復(fù)著自己的過錯。我在一旁看著這對多災(zāi)多難卻相互依偎的兄妹，竟然不自覺地濕了眼睛。

當(dāng)一個人有了自己想要守護(hù)的人和事物，縱然有天大的困難，也總是能夠克服的。

對于周白來說，他想要守護(hù)的，也許就是他的妹妹周靈和這個略顯溫馨的家。

我沒有打擾他們，站著原地一直等著他們互相安慰，直到周白轉(zhuǎn)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微笑地看著他們，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十分感動。

“行了，讓你看笑話了。”周白揉揉眼睛，又恢復(fù)了灑然一笑的模樣，拍了拍周靈的頭，示意她進(jìn)屋。

“這叫兄妹情深，小人物情感大劇，哪能叫笑話呢。”我看著周白也打趣兒了一句，直到這一刻，我才感覺到，周白和我之間已經(jīng)隔閡大減。

我們又恢復(fù)了之前的模樣，各自坐了下來。周靈也已經(jīng)進(jìn)了屋子。我拿起放在地上的茶呷了一口，決定開門見山地問了。

“周白，我從林詩雨那里聽過你初中的一些事情……”我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周白的表情，生怕他有什么抵觸情緒。

但好在，周白似乎并沒有什么不一樣的臉色，只是微笑著打斷了我，說自己也聽過那些傳言，但都挺不屬實的，做不得真。

我精神一振，正好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問他初中到底怎么回事。

周白有些發(fā)愣地笑笑，那笑容里頗有一份苦澀，說還能怎么回事，年少輕狂唄……

“其實我初中的時候吧……沒他們說得那么可怕。”周白摸摸頭，意外地笑得有些靦腆，說著說著，居然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來，叼在嘴里就點上了。

我看得一陣驚奇：“你還抽煙？？？”

“初中的小混混有幾個不抽的？”周白臉上仍舊掛著笑臉：“其實初中那會兒吧，我也是被逼才那樣的，欺負(fù)我的人太多了。不跟他們打，就得被他們打，你說要是你，你怎么辦？”

我尷尬地不知道怎么接話，我初中和周白說的情況差不多，我就是一直被人打的那種……

周白見我不說話，也沒在意，就繼續(xù)說了下去：“剛開始是同年級外班的欺負(fù)我，完了之后同班的那些小混子知道了，也開始欺負(fù)我，后來其他年級的也摻合了進(jìn)來……”

“他們干嘛欺負(fù)你？”我覺得有些奇怪，周白這是得多天怒人憤啊。

“嗯……不太記得了……反正第一個想欺負(fù)我的人，我沒讓他好過，直接把他打得滿臉是血，不過我自己我自己也不好過就是了，渾身上下都是淤青……”

“后來，這梁子就結(jié)下了，那小子后來就天天找我麻煩。他們都是一群一群的人，我就孤家寡人一個。當(dāng)時我就想著自己不能白白給人欺負(fù)，他們一群人來打我，我反正就是逮著一個往死里打。我那時候身體素質(zhì)還算是同齡人里比較強(qiáng)的，一個打兩個也沒太大壓力。所以嘛，每次我雖然被打得很慘，但是來找我的人也都不怎么好過。”

“聽說你打殘打傷的人很多?。?rdquo;我附和了一句。

“瞎雞巴扯，哪有那么恐怖，要真是這樣把我家賣了估計都不夠賠的。”周白瞪了我一眼，眼神頗為怪異，似乎是在埋怨我瞎說話。

我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也學(xué)著他尷尬地摸摸頭。

“唉……”周白嘆了口氣，“不過其實我確實打殘過一個人，就是第一個欺負(fù)我的那家伙。媽的，就是那逼，要不是他，我后來哪來的這么多事兒？”

我哈哈一笑，周白這個吐槽的口氣，跟他平時清冷的模樣大相徑庭，我笑著問他，那后來呢？

“不知道，反正我跟那逼打了幾次，后來他也約了其他人對付我。反正我每次都把人往死里打，你想，一個人打那么多人，只能這么打??！然后打過幾次架之后我莫名其妙就出名了，整個學(xué)校的混混都知道有我這么一號人。接著來找我麻煩的人就更多了，我打架也越來越兇殘，到了初二的下學(xué)期的時候，學(xué)校里大概就沒什么人敢主動招惹我了，就算是來找我打架的，也都是先把好話說了。”

我豎起拇指：“牛逼！”

周白沉默著，我見他不說話，就催促了他一句，“再然后呢？你怎么就突然轉(zhuǎn)性了？”

周白還是沉默，我知道不能再催了，干脆耐心地等著。

“再后來，就出事了。”

周白沉默了半晌，最后抱著頭顯得無比痛苦。

我仍舊耐心地等著。

“是我害了我這個家。”又是好大一會兒，周白才憋出一句話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雖然感覺不催為好，但還是下意識地問出了口。

“我的名頭越來越大，惹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有個女孩子，她跟我說……”周白難得地臉色一紅：“她說她喜歡我，讓我跟著她混……”

我強(qiáng)忍住笑，問他最后到底有沒有跟人家“混”。

“沒有，我那時候一來根本就是被逼上梁山的，哪有主動去混的想法？再說我那時候心高氣傲，怎么會跑去跟一個女混混？”

“所以你拒絕她了？熱出事兒了？”我猜了一句。

“嗯，明顯的事兒么……”周白點點頭：“我拒絕她之后，她就經(jīng)常來纏著我。有的時候給我找麻煩，有的時候又對我挺好……后來反正我是忍不了，就給了她兩巴掌……”

周白說著，臉上滿是尷尬：“你可別笑話我欺負(fù)女生……”

我笑著搖搖頭，示意他繼續(xù)說，腦中卻是想起林詩雨跟我解釋周白往事的時候說過的“周白打過一個女生兩巴掌”，估摸著就是這事兒了。

“這個女生挺不簡單的，跟校外的社會混子們都有來往。就這樣，我終于算是惹上一群我不太能對付的人了。”周白說到這里，顯得十分懊悔。

“他們……干了什么？”我試探著問了一句。

“他們跟學(xué)校里的那些混混自然是不同的……又比我大很多，總之碰上他們，我就只剩挨打的份了……我想跟他們拼命，但是他們根本不給我機(jī)會，后來有一次我被打得很慘，被我爸知道了。”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院子和屋子周圍，以為之前沒看到他爸。

“不用找了，我爸……他不在家里。”

我“哦”了一聲，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周白正十分平靜而又嚴(yán)肅地看著我。

我疑惑地看著他，周白的這個反應(yīng)頗有些不正常。

“江河，你是我上高中之后唯一一個對我還算不錯的。其實你那次請我和周靈吃飯，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只不過我當(dāng)時一是好面子，二是覺得不想再跟其他人有什么交情了，所以說的話可能有些讓你不舒服了。我今天向你道歉，請你別見怪。”

周白的語氣很是認(rèn)真，弄得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當(dāng)時我確實心里也覺得周白太不近人情。

我趕忙說不會，你別放在心上。

周白“嗯”了一聲，又繼續(xù)講起了他的往事。

“我爸知道之后，很生氣，他脾氣不好，不過算是個老實人，說要去學(xué)校找老師……”

我明白周白的感受，他那么好強(qiáng)的人，打不過人喊自己爸爸來丟份兒？再說他爸說找老師，這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我當(dāng)然是不想讓他去的，但是我爸執(zhí)意要這樣我也沒辦法，后來你懂得，學(xué)校怎么會管這種事兒，而且我們班主任反而還把我在學(xué)校打架的事情告訴了我爸。”

“那你爸罵你了？打你了？”我問道。

“沒有，我爸后來抽了好幾天時間，就在我放學(xué)的時候悄悄跟著我，就在那幾個小混混又一次堵住我的時候，我爸爸站了出來。”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間驚訝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也就是這一次，我爸出事兒了。”

周白緩了一口氣，語氣十分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