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描述起面容的時候,多次用到好像、仿佛、大約、差不多這類詞語,搞得我的父親很不開心。
他板著臉說:“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怎么能說大約呢?你是想告訴我,我老娘...大約…死不瞑目?因此才有遺骸鮮活一說?”
父親是個保守派,對于某些民間傳說頗為看重,當(dāng)他聽說“面容姣好”以后,第一時間想到“我奶奶死不瞑目”上去,臉色鐵青的嚇人。
千禧才怕他過于激動,趕緊說,“老李!面容姣好未必就是死不瞑目!你不要亂猜好不好!”
父親氣憤道:“我不是亂猜,而是,”他哆哆嗦嗦的指著我,咬牙切齒道:“這個小兔崽子滿嘴放炮,又是大約又是差不多的,沒個準(zhǔn)話!”
老人家氣憤之余,突然間有些悲哀,渾身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抱著腦袋哽咽道:“那可是我老娘啊,去世四十年了!怎么可能面容姣好,遺骸鮮活?!”
他流著眼淚抬起頭來,十分痛苦的跟我說:“橙子,這種事兒不能亂講的!你怎么好用大約啊,差不多,好像一類的詞語糊弄我呢!”
我不想看到父親痛苦,更不想聽說奶奶“死不瞑目”,可是我真的把不準(zhǔn)嘛,只能用大約來形容。
千禧才怕我們吵起來,揮手道:“不要爭論!當(dāng)時橙子害怕,看不清晰也是常有的事兒!再說了,即便那遺骸曾經(jīng)鮮活過,后來還不是腐爛掉了?所以,關(guān)鍵問題不是出在遺骸鮮活上,而是出在——她為什么鮮活!”
隨后,千禧才仔細(xì)的詢問起奶奶的過往,可是我奶奶去世太早,父親對她了解不多,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和我奶奶同齡的那批人,全都遭遇過兵災(zāi),早就死掉了,那段歷史幾乎是空白的,誰都講不明白。
千禧才沒有辦法,只能說:“這樣好了,檢查完活人再查墓地,檢查完墓地再查陪葬物品,一個個的排查過來,總能發(fā)現(xiàn)端倪!”
父親擔(dān)心道:“千師父,鬧邪的事情一定和我老娘有關(guān)?”
千禧才搖頭道:“現(xiàn)在還不好說,但是也不能排除她!不管怎么說,咱們必須保持冷靜,千萬不要情緒化,如果咱們自亂陣腳,問題永遠(yuǎn)解決不了!”
他是神棍,四里八村的威望很高,涉及到詭異方面誰也不敢質(zhì)疑他,我父親固然悶悶不樂,卻也不敢多說什么。
千禧才讓我仔細(xì)回憶種種遭遇,一字不落的說給他聽。
等我把遺骸鮮活的事情講完,順路講出今天夜里遭遇過的“手鐲”夢境,千禧才猛地變了臉,喃喃自語道:“怎么會這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看他神色不對,很明顯緊張過度,忐忑不安道:“千叔叔,這件事情很麻煩么?”
“現(xiàn)在還不好說!”千禧才陰沉著臉,悶聲道:“你們先出去,我給你們挨個檢查,先給大壯看,如果能從他身上找出鬧邪原因來,再好不過!”
講完以后,千禧才讓我們一起出去,單獨把張大壯留在客廳里。
等我們離開以后,千禧才打開黑色箱子,拿出一個褐色陶瓷碗、褐色小瓶子、外加一塊四四方方的黑布,挺厚實的那種,兩尺見方。
千禧才把黑布平鋪起來,再把褐色小瓶子打開,倒出很多褐色粉末,完全把瓷碗鋪平,口中說:“這是墳頭土,七月十五那天采集過來的,陰氣很重,可以檢查你是否被邪物糾纏。”
大壯問他:“靈么?”
千禧才說:“大部分情況下比較靈驗。我說大壯啊,一會兒不管你看到什么,千萬不要害怕,一定要保持鎮(zhèn)定,知道么?”
大壯點點頭,嘴唇顫抖著,強笑道:“我......不怕!”
瓷碗里裝滿墳頭土,千禧才拿出一塊黑色木板,壓在浮土上用力的按著,直到那些墳頭土徹底平整為止,剛好鋪平了整個瓷碗。
緊接著,他拿起黑布裹在瓷碗上,再把黑布收攏,集合在瓷碗底部牢牢抓住,飛快的倒懸在空中。觀其外形,像極了墳頭上壓著的土快,小時候被我們踢來踢去的那種。
千禧才倒提著瓷碗,懸在大壯哥頭頂上,大概一尺左右,不停的轉(zhuǎn)動,口中念念有詞:“十方土地,坐鎮(zhèn)陰曹,敬請降臨看世間……”后面他越念越快,我就聽不真切了。
一通鼓搗過后,大約耗時一分鐘,千禧才把陶瓷碗平放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的打開黑布,仔細(xì)觀察里面的內(nèi)容,長舒一口氣道:“的確有個邪物,幸好和你關(guān)聯(lián)不大,已經(jīng)被我收了。”
大壯哥想要趴到瓷碗上看,千禧才卻把陶瓷碗收了,再把墳頭土重新抹平,笑道:“看不得。”
我?guī)讉€很好奇,七嘴八舌的詢問:“這就完事兒了?”
千禧才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點頭:“恩,大壯中邪的事情算是完事了,但是那個邪物來路很怪,根源還沒找到,看樣子不太好對付,先給千雪看看再說。”
第二次施法之前,除了舊有的施法材料以外,千禧才額外拿出來一白一黑兩塊小石頭,每一塊都有指甲蓋大小,鄭重其事的擺在桌子上備用。
隨后,他把千雪喊出來,懸起陶瓷碗,在她頭頂上轉(zhuǎn)了幾圈,然后又放下,顫抖著雙手打開黑布。
畢竟涉及到千雪,向來鎮(zhèn)定的千禧才終于不鎮(zhèn)定了,開啟黑布的時候哆嗦的很厲害,半天都沒成功。
我們和千雪的母親站在一起,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千禧才,心里著急的要命,卻又不敢貿(mào)然闖進去,一個個喘著粗氣。
大概過了三五分鐘,千禧才終于把黑布揭開。黑布揭開的一剎那,千禧才呀了一聲,猛地癱軟在椅子上,扶著額頭半天沒說話。他有些緊張過度,驟然間放松下來,導(dǎo)致整個人都有些虛脫。
千雪傻傻的站在原地,不敢隨便開口說話。她見慣了千禧才施法,知道他最怕打擾,答案給出以前,只能傻站著發(fā)呆。
千雪都這樣了,我們幾個更不敢開口,傻站在客廳外各自緊張著,紛紛在想——如果千雪沒事兒,是不是我們幾個就要有事兒?
當(dāng)時的氣氛非常緊張,誰都不敢亂說話,甚至不敢互相對視,生怕被邪物“傳染”了。
千禧才終于緩過勁兒來,告訴千雪說:“沒事了,你回屋去吧。”
千雪離開之后,千禧才招呼道:“二牛先來,然后是老高、老李、大壯、大山子,橙子放在最后。”
張二牛不敢怠慢,趕緊走進去,站在地上接受千禧才檢查,還是剛才那套程序,結(jié)果卻出的很快——張二牛沒事兒。
當(dāng)時的局面有些古怪,每當(dāng)前面那個人確認(rèn)沒事兒以后,后面的人越發(fā)緊張,總感覺自己要出事兒,大氣都不敢喘。
千禧才檢查完張二牛以后,讓他回到院子里去,站在我們東邊兒不遠(yuǎn)處,隔著一棵山楂樹,不許他隨便說話。
等到大山子父親、我爸、高鵬舉和大山子依次接受完檢查,確認(rèn)沒事兒以后,我已經(jīng)緊張的不成樣子,整個人都哆嗦成了一團。
奶奶的,既然人家都沒事兒,肯定就是我有事兒了!
由于我太過緊張,等到千禧才招呼我進入客廳接受檢查的時候,怎么都走不過去,身體僵硬的不成樣子。
千禧才笑著走過來,讓我放松,我哪里放松的下?只能越發(fā)緊張。千禧才跟我說:“深呼吸,竭盡全力的吸氣,然后在吐出去,重復(fù)幾次以后你就不緊張了。”
我按照他的說法,站在原地深呼吸,大概重復(fù)了十來次,才把恐懼情緒趕走一些,可是我仍舊很害怕,走起路來硬邦邦的。
千禧才跟我說:“橙子,你想在山楂面前認(rèn)慫?”
這句話起到巨大的激勵作用,終于讓我鼓足了勇氣往里走。此刻我還是哆嗦著,好歹比以前勇敢了很多,終于走到客廳里去。
來到客廳以后,千禧才按照慣例為我檢查,等他揭開黑布的時候,剎那間臉色蒼白,小聲嘟囔道:“怎么…怎么…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