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個小山村,是個早產(chǎn)兒,出生的時候體重還不足四斤,接生的穩(wěn)婆對我媽說你這娃兒先天不足,估計養(yǎng)不活,還是趁早扔掉的好。
那個時候的山村還普遍愚昧落后,又十分貧窮,如果誰家生出有缺陷的嬰兒,幾乎都是給扔到山里,或捂死了埋掉。
父母狠不下心,并沒有聽穩(wěn)婆的話,說自己的親骨肉,就算是再苦再累也要養(yǎng)著。
或許是早產(chǎn)的緣故,我身患?xì)埣?,天生是個啞巴,而且還體弱多病,總是莫名其妙得怪病,好幾次都差些夭折了。
為了給我治病,父母操碎了心,幾乎是把家底給掏空了,母親四處打聽,給我尋來了好些土方,最后還花大價錢請了個會看命的道士。
道士給我算了一卦,批了幾句詩:命短非業(yè)謂大空,平生災(zāi)難事重重,兇禍頻臨陷逆境,歲不過六終成空。
他說我出生不好,八字太輕,命重二兩一錢,是個薄命相,每隔六年還會犯太歲,有死劫??次颐嫦嗯率前静贿^第一劫,決計是活不過六歲的。
母親一聽當(dāng)場臉色都白了,哀求著道士救命,并把家里的現(xiàn)錢都塞到對方手里。道士看著我母親的樣子,起了惻隱之心,可掐指一算后,嚇的臉都綠了,急沖沖的要走人。
走前,他躊躇再三,在母親耳邊小聲說了三個字:防小人。
父母都是莊稼人,弄不懂道人的意思,他們不愿認(rèn)命,花更多的精力照顧我,甚至沒有再要小孩。
打小開始,村里的孩童都排擠我,從不跟我玩,全都只會欺負(fù)我。他們肆無忌憚的打我罵我,嘲笑我是小啞巴,還會用小石子砸我,甚至往我身上扔糞便。
因為他們都清楚,我體弱,沒力氣反抗,更無法開口向父母告狀。
每次我鼻青臉腫一身淤青的跑回家,母親總是把我緊緊樓在懷里,偷偷抹著眼淚。父親則在一旁抽著煙桿,長吁短嘆。
而我則默默流淚,甚至無法安慰他們,因為我只能發(fā)出咿呀的幾個音調(diào),只會讓他們更加痛心。
我六歲那年的冬天,村里的二胖、狗蛋幾個皮孩子揍了我一頓,還把我給推進(jìn)了糞坑。
我好不容易才從糞坑里爬了上來,渾身又臭又濕,衣服上還沾滿了大糞。
那時候已經(jīng)懂事,不敢回家,怕父母看到我的模樣傷心,哭著跑進(jìn)村子的后山,只想躲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
可不知怎的就到了一片墳地里,后來又冷又累,蜷縮在一個小土包上睡著了。
恍惚中,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姐對著我笑,她拉著我的手,問我想不想和她一起玩。
想!
我答了一聲。
然而,這一聲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
當(dāng)父母找到我的時候,我昏迷不醒,發(fā)著高燒,一張小臉憋得青紫,甚至連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
我在鎮(zhèn)上的衛(wèi)生所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我熬不過去的時候,我卻忽然蘇醒過來。
那次因禍得福,清醒后我居然能開口說話了。
而我第一次開口,就破天荒喊出了很清晰的三個字……
小姐姐!
父母見我大難不死且能說話了,都欣喜若狂,說是祖上積德,都虧石家老祖宗護(hù)佑,還殺雞祭拜了祖先。
但是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我不對勁,總是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有說有笑的,似乎和誰在說話。
剛開始父母都還以為我是學(xué)語,不怎么理會,可一連好些天見我如此,才推斷我可能出了問題。
母親越尋思越覺得不安,有天下午終于忍不住拉在院子里玩耍的我,細(xì)聲問道,“兒啊,你在干嘛呢。”
“和小姐姐玩躲貓貓呢,我躲那,小姐姐都找得著,可厲害啦。”我指著一個站在墻角陰影下的小女孩,滿臉欣喜的介紹給母親。
小姐姐比我高半個頭,長的跟瓷娃娃似的,脖子上掛著一塊長命鎖,吊著銀色的小鈴鐺,晃動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很好聽。
聽了我一臉認(rèn)真的話,母親差點(diǎn)嚇傻了,她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墻角,整個人差些暈厥過去。
“他爸,娃中邪了。”母親大驚失色地沖進(jìn)屋,手足無措的拉著父親的手,“給娃算命的道長走時囑咐我要防小人,莫不是說要防小鬼,娃兒好像被邪物給纏上了。”
父親當(dāng)場也沒了主意,兩人一合計,拎上家里下蛋的老母雞,慌慌張張的朝村頭奔去,找上了村里的神婆。
神婆來看了我一眼,嘴里念念有詞,說我撞了邪魅,惹上了勾魂的小鬼。她強(qiáng)行給我灌了幾大碗香灰符水,還用筷子夾我的手指。
那一次,我被折騰的死去活來,上吐下瀉了好幾天。
小姐姐躲著神婆,在遠(yuǎn)處偷偷的看著我,臉上掛著淚痕,可忽然滿臉驚恐,不舍的望了我一眼,跑走了。
不一會兒家里進(jìn)來一群人,都是聽說我們家鬧鬼,特地來看熱鬧的。
人群中,有人陰陽怪氣的說道:“早說這娃兒養(yǎng)不大,你們偏偏不聽我老婆子的話,遲早惹來大禍。”
我看了一眼躲在人群后說話的那個佝僂身影,那人我認(rèn)識,正是村里的穩(wěn)婆,她盯著我,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好嚇人。
從那后,小姐姐消失了,等我再次見到她時,已經(jīng)是六年后。
那是我十二歲那年的夏天,下午放學(xué)后村里的一群大孩子相約去河里游泳。
一直以來我都不合群,并且對小時候的事情又有陰影,幾乎從來不和村里孩童一起玩耍。
可那天不知道腦子怎么就抽筋了,鬼使神差的也跟了去。就像是背后有人推著,讓我不能自主的往河邊走去。
村口的小河是山上瀑布沖擊而下形成的,水流很急,但山里的孩子野,且多半水性很好,倒不擔(dān)心會出危險。
一群孩童脫光光下河,玩得很歡騰。我的玩性被勾起,也忍不住脫了衣服想去玩水。
在我準(zhǔn)備下河的時候,卻不由停住腳步,我似乎看到清澈的水底下,有一雙泡得發(fā)白的腐爛手臂從淤泥里伸了上來。
再細(xì)看的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河面波光粼粼,有些晃眼,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小啞巴,你個慫蛋,你小樣兒也敢來玩水,小心淹死。”二胖在河里沖我挑釁的大喊,同時顯擺地變換著花樣游水,肥胖的身子打得水花四濺。
這些年來他依然喊我啞巴,還經(jīng)常欺負(fù)我,是我最恨的人之一。
其他小孩見我似乎不敢下水,也是一陣起哄,不停嘲笑,說我怕死是膽小鬼。
我腦子一熱,再也顧不了那么多,直接跳下河,奮力的朝著水流最急的河中央游去。
少年的心性總是那么不服輸,不想被別人看扁。
可忽然,就有人大喊水下有東西,頓時河里像炸開鍋一樣,所有人都急著往岸邊游去。
我往水底一看,我的媽呀,水中幾道模糊的黑影一閃而過,速度快得驚人,也嚇得急忙往回游。
“救命……”
二胖驟然發(fā)出驚恐的呼叫,瘋狂的撲打著水花,可身子卻止不住下沉。
他似乎是溺水了,但我離得不遠(yuǎn),能清晰的看見,水底有一團(tuán)墨青色的東西纏住了他的雙腿。
那絕對不是水草,像是活物,在將二胖往水里拽。
雖然我恨二胖,但總不能見死不救,朝著岸上喊一句快叫大人來,便硬著頭皮朝他游了過去。
剛游出幾米遠(yuǎn),忽然間,我小腿一陣冰冷,像是被什么一把抓住,旋即全身一麻,整個身子猛的往下一沉。
我想呼救,可一張開嘴河水就往鼻子喉嚨灌,根本就發(fā)不出聲音來。撲騰了幾下后,就徹底沉了下去,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河底拽。
我終于看清楚,拉住我的正是先前我看到的那雙手臂,白森森的,一直拖著我往水底沉。
我驚慌失措,可根本無力掙扎,大量的氣泡從口鼻涌出,河水嗆入肺腹,神智開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