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我只不過是……”若蘭話到尾處，哽咽不成聲，一雙淚眼盯著我，充滿了期待。

“小娘子，您可別哭，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我家姑娘欺負你還是怎么著吶！”白梨的表情，出乎我意料地傲嬌。面對若蘭，一雙眼睛翻白眼快翻成了癲癇。

面對言語刻薄的白梨，若蘭立即止住哭聲，搖頭說，“姐姐，我沒有這個意思。姐姐說送給歐陽大人，妹妹也覺得再合適不過?？墒且恢闭也坏綑C會，眼下歐陽大人在姐姐屋里，妹妹就想著，姐姐送去，應當比妹妹合適，所以才來勞煩姐姐。沒曾想讓姐姐這般煩惱。”

這一聲姐姐妹妹姐姐妹妹的，聽得我耳朵直打顫。

“送不出去，就丟了。”

身后傳來冷漠的聲音，扭頭一看，正是孟羽。他蔑了一眼若蘭手中的香囊，一只手捻過來，鼻尖聞了一聞，說，“蒼術、山奈、白芷、菖蒲、麝香？”

說最后一個詞的時候，孟羽抬起了頭，看向若蘭的目光，冷若寒冰。反觀若蘭，突然煞白了臉。孟羽將香囊扔回給她，她險些沒接住。

正當此時，我的房間開了門，歐陽從中出來，臉色有些哀戚，手里拎著那個黃色的包袱。

他不懂聲色將包袱藏在身后，掃眼圍觀的人，問，“怎么回事？”

聽到歐陽的聲音，若蘭反應尤其強烈，她扭頭看向歐陽，冪巾下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被不知道什么時候圍過來的許如卿搶了話。

許如卿就站在她身后不遠處，和歐陽只有三步之遠。

“歐陽大人對若蘭小娘子如此上心，又是綢緞又是麝香，這是鐵了心，要收她做妾嗎？”

麝香這東西，是古代女子用來避孕的藥材之一，一般來說，都是在大戶人家，家主為了控制妾室生育而采取的手段。它不算特別名貴，但以若蘭的身家，的確買不起。

在遼城客棧里聚集的女子，包括現(xiàn)在圍觀的一樓道人，十有八九都是這次舞姬選拔挑選出來的。他們的原定計劃，便是在遼城匯合，由歐陽統(tǒng)一帶往京城。

有人在的地方，就少不了閑言。許如卿一語，果斷將歐陽和若蘭共同推上風口浪尖，也輕而易舉斷了若蘭的舞姬之路。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天朝選取舞姬的一個重要原則，是五年之內(nèi)，舞姬不得嫁娶他人。

這場戲，現(xiàn)在已經(jīng)與我無關。我?guī)е桌?，想要從旁邊溜走，卻無意撞上歐陽看過來的目光。另一邊，若蘭的目光正停留在歐陽身上。

嘖……這就很尷尬了。

好吧，他是想讓我看完這出戲，那我就待著，反正別扯到我身上，否則我一瘋起來，會咬誰那就指不定了。

大概是看出來我沒有溜走的意思，歐陽轉而看向許如卿，說，“本官不曾贈與若蘭小娘子麝香之物，也未曾有納妾之意。此事事關若蘭小娘子之聲譽，許小姐說話當慎重。”

許如卿嘁笑一聲，絞著手帕，說，“這事兒是不是真的，倒也不是我能說了算了，歐陽大人與若蘭小娘子自個兒心里明白就好。喔，對了，我這還剛想起來，歐陽大人心中屬意的，乃是杏春樓的‘蛇姬麗人’——譚姬姑娘才是。”

她說完，意味不明往我的房間看了一眼。歐陽這時候，剛巧站在屋門口。

我：“……”許如卿今天是吃錯了藥還是喝錯了茶？從衛(wèi)城到遼城一路上，我可跟她井水不犯河水，這下怎么還扯上我了？

不出意料，聽到“蛇姬麗人”四個人，在場的人都唏噓一聲，看了過來。此時我的身上只有一件長到腳踝的薄披風，臉上沒有任何的遮擋物，被他們這一瞧，瞬間看得仔仔細細。

許如卿那一臉戲謔的模樣，誠心是要攪混這灘水。攪就攪了，跟女人過招，不就是幾句話的事情嘛？

“許小姐，您怎么就這么肯定歐陽大人屬意我呢？我看您的房間，可是在我旁邊兒，保不齊，歐陽大人是借我房間，一探芳澤呢？這樣兒的事，在咱們那種地方，常見得很，也不知道許小姐可曾發(fā)現(xiàn)背后總有雙眼睛盯著？”

說完這段話，我就錯開了和歐陽的對視。我是根本不敢看他好嘛！那滿胸口的怒火，已經(jīng)從腦門兒冒了眼兒，盯著我的眼睛，簡直想把我大卸八塊兒。

“譚姬！你把我歐陽震云看成什么人！”

歐陽震怒了！

也是在這樣的驚嚇中，我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歐陽震云。

他朝我吼的那一聲，響徹客棧大堂。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略微收斂怒火，但臉色依舊漲紅。

這么多人，目光又齊刷刷投到我身上，其中不乏竊竊私語的人，聲音雖小，但意思很明確，除了說我這個青樓出來的下作無恥，也沒什么好聽的話。

被我這番話激怒的，不止歐陽震華，還有許如卿。她身后的丫鬟氣的一度想扇我巴掌，卻被白梨攔住，毫不客氣推了回去。被幾番刺激，許如卿險些親自動手，幸好孟羽這時候出來攔住，我趁亂退了好幾步。

她氣極反笑，目光在歐陽震云和孟羽之間徘徊，最后定格在我身上，“杏春樓出來的人，真是好手段。”

許如卿憤然甩開孟羽，帶著自己的丫鬟離開。言語之中的余音，卻是在嚴肅地警告我?？粗龔娜巳褐须x開，我心底總不踏實。

在場的人，被孟羽一雙冷眸一掃，頓時沒了圍觀的興致，該去哪兒就去哪兒。不一會兒，樓道里就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歐陽震云錯過孟羽，將我拽進房間，我本想掙扎，扭頭去看見孟羽將白梨和若蘭擋在門口。

“放手！”歐陽震云的力氣不是一般的小，當他氣沖沖甩開我的手時，手腕已經(jīng)紅了一大圈兒。

“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你真以為我如狼似虎，見誰都上？”

歐陽震云竟然會說這種話，我去！

意識到我的思路跑偏，我順了順嗓子，說，“歐陽大人，剛才我是被許如卿氣急了，隨口胡說的。您別往心里去。再說了，自古男兒不吃虧，就算許小姐的聲譽毀了，您娶回家不白撿了個大美人兒么？”

一撞上那雙冒火的眼睛，我巴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斷。不會說話就別說！但我保證，我真不是故意氣他的！真的只是順嘴！

歐陽震云突然抓住我的雙肩，逼迫我和他對視，極其強勢對我說，“我鄭重地告訴你，我歐陽震云這輩子只有一個妻子，她叫譚少煙！你說她死了，好！我就當她死了。亡妻歐陽譚氏，僅此一位！如果你管不住這張嘴，以后別讓我聽到任何一個字！我的妻，我的婚事，不需要你插嘴！”

說完，他放開我，提著黃包袱破門而出。哐當一聲門響，震得我腦子嗡嗡直鬧。孟羽跟在他身后離開，白梨慌忙地跑進來扶著我。

不一會兒，耳邊響起了她不悅的聲音，“若蘭小娘子，現(xiàn)在歐陽公子不在我家姑娘房間里，你還不去送香囊？”

抓住白梨放在我胳膊上的手，我吸了一口氣，對若蘭說，“丫鬟不懂事，說話沖撞了些，小娘子還請見諒。我主仆二人出自青樓，小娘子身為良人家的女兒，最好和我們保持距離，免得被人瞧見，誤了名譽。”

“姐姐，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孟公子為何那般說，但我的香囊里，真的沒有麝香！”

我以為我已經(jīng)夠看不懂人的臉色了，沒想到有人更甚之。

瞥眼若蘭，我完全沒耐心理會，“有句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有句話叫‘清者自清’。這件事到底與我沒什么直接關系，你要解釋，卻找歐陽大人便是，和我在這兒說，沒意義。白梨，送客。”

得了我的話，白梨當即理直氣壯上前，“小娘子，請吧。”

為避免若蘭一直纏著，我進了內(nèi)室。過了一會兒，聽到白梨關門的聲音，我才走出來。她一臉興奮地跑過來，“姑娘，今兒可真解氣。您看那假白兔，四面受氣，歐陽大人也不再幫她了，真好！”

“……”這丫頭的關注點，真的是，遠的十萬八千里。我敷衍笑笑，說，“收拾東西，咱們該走了。”

“姑娘，我們還要走？”顯然，白梨依舊不懂我的決定。

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板起了臉，“咱們來這兒，是找遼王妃的。”

大概我的語氣足夠硬，白梨很快收斂情緒，乖乖收拾東西。從客棧出來，看著陌生的街道，我真是無比的輕松。

今兒，算是和歐陽震云徹底決裂了吧。不作死不會死，大抵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一兩銀子，也不算少。找一家檔次低點兒的客棧，還能住好幾天。古代城市的物價，并沒有多大差別。拐過兩條巷子，在西大街尾上，找了一間看得過去的客棧。

這是一處二進的院子改造的。一進門的地方，掌柜的做成了大堂，任客人吃食。二進門，是住宿?；镉嬵I我們到二進門院子二樓靠圍墻的房間，退了出去。

這里的陳設，顯然比之前的客棧低了不少檔次，但比起曾經(jīng)的柴房和地牢，我還是很滿意的。我沒有異議，白梨也不多說什么。

休息了半日，我讓白梨出門去打探遼王府的消息，天色暗下，她還沒回來，我已經(jīng)坐立不安。剛想出客棧，卻遠遠看見孟羽騎著馬過來。

馬上，馱著白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