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楞在那里不知道多久,直到從大貨車駕駛座里走出來一個滿臉血污的男人搖搖晃晃的走到我的面前,輕輕的推了我一把,我才從恍如夢中醒來。我無力的癱倒在地上,褲襠里早已經(jīng)濕漉漉的一片,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惡心的尿騷氣。
那個司機見我沒事,又轉身回到了大貨車身邊,一邊轉悠著,嘴里一邊罵罵咧咧的:“真他媽的點兒背!”
我眼角的余光勉強能看清楚那輛大貨車的駕駛艙正撞在距離我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那棵樹已經(jīng)被撞得差點拔根而起,而那輛大貨車的車頭也已經(jīng)嚴重變了形,車燈和車玻璃散落一地。還好,司機只受了點皮外傷。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真的跨出那一步的話,我會是什么樣子。也許那時的我,將會是一團血肉模糊。
腦袋里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我失去了知覺。
我是被一陣嘈雜的敲門聲給吵醒的。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在我的旁邊,那只小貓正調(diào)皮的用舌頭舔我的臉,渾身一陣舒服的酥麻。
我是怎么回來的?我不知道!
我支撐著依舊軟綿綿的身子勉強下了床,搖搖晃晃的去打開門。
門外,是一群陌生的面孔。但是看他們身上的衣服,憑著我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他們是一群靠在建筑工地打工來維持生計的人。
我正要問他們怎么突然來到這里,領頭的一個卻先開口說話了:“你就是章老板?”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們毫不客氣的擰著大包小包沖進我的屋里,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下。領頭的那個人還一個勁的抱怨說:“這個地方好難找,害的我們在這個村子里轉悠了大半天!”
是誰讓他們來的?這是我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而他們回答的更加干脆:“不是你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們,要我們今天必須到的嗎?”
我徹底的無語了!昨天晚上我在驚嚇中度過了一夜,哪里還顧得上給他們打電話?再說,我還要一門心思的逃離這個地方呢,怎么會給他們打電話還讓他們過來?
“我叫丁老三!”領頭的那個人從兜里掏出一根煙遞到我的面前,并熱情的為我點上:“這些都是我?guī)У牡苄?!說吧,什么時候開工,我們家里可都等著我們給家里寄錢呢!”
開工?掙錢?命都快沒了,要錢又有何用?
我正要說讓他們趕緊回去,電話突然響了。
是誰給我的手機充的電?昨天晚上我的手機明明沒電了呀。
手機上面的來電顯示是黃總打來的電話。我接通了電話,聽見黃總在電話里很平和的說道:“小章啊,聽說你在那邊遇到點小麻煩,但是不要氣餒,辦法總比困難多。我既然敢把這個工程交給你,定是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搞好這個工程?,F(xiàn)在上面催得緊,你要趕緊開工??!需要什么后勤支援的,盡管開口!”
還未等我說話,黃總已經(jīng)掛掉了電話??磥砦疫@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更何況我知道黃總的手段,也聽說過他之前的故事。黑白紅三道的大哥,不是咱能惹得起的!
我再一次問定老三是誰給他打的電話。他掏出手機翻出通話記錄,并把手機遞到我的面前。我仔細的看了看:昨天晚上,我的確給他打過電話。而且看那個時間段,應該是在我送完醉漢往大橋上走的那個時間。
好吧!既然你們一個勁的往坑里跳,我是攔不住了。我找的技術員一死一瘋,那只有我來做技術員吧。
我讓他們在杜濤的那件屋子里住下,并且還特別提醒他們:夜晚千萬不要單獨的出去,最好不要出去。至于為什么,我沒說,他們也沒問。
“明天正式開工!”
他們是一片興高采烈的歡呼聲,而我卻預感到即將要降臨一場更大的暴風雨。
我又回到屋里繼續(xù)蒙頭大睡。小時候聽過許多遍溫水煮青蛙的故事。而我現(xiàn)在,就是那個青蛙。只是我希望千萬不要把我剁了上桌,好歹也給我留個全尸吧。
那只小貓又很乖巧的趴在我的身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我,偶爾也會用爪子撓撓我的鼻子。我沒有理會它,很快便又進入了夢鄉(xiāng)。
睡夢中,我漸漸感到渾身出奇的冷。盡管我緊緊的裹著被子,渾身還是像掉進冰窖一般,冷得一個勁的顫抖。
耳旁,貓兒一陣陣恐怖凌厲的尖叫聲把我吵醒。我睜開眼睛,看見它那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不知何時突然變得陰森恐怖起來。
貓兒的一反常態(tài),讓我這顆原本有些放松的心頓時又緊繃了起來。我頓時睡意全無,起身坐在床上。順著貓兒看著的方向,我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只是一張空蕩蕩的書桌而已。
我下了床,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聽見隔壁的那群工人睡得鼾聲四起,我的心才稍稍緩和了下來。
寂靜中,我聽見窗戶外邊有什么東西輕敲打窗戶的聲音。只是僅僅那么輕輕的一下,便又恢復了平靜。
我想打開門,看看門外有什么異常。由于屋里漆黑一片,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在鐵皮門鎖上,一陣鉆心的疼。
算了,還是不看了吧。有什么好看的,該來的還會來;該走的誰也攔不??!
我又回到了床上,但睡意全無。那只貓兒好像有意在躲著我,跑到床的另一頭,喉嚨里發(fā)出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聲音。我伸手想把它捉在懷里,卻被它靈巧的躲開,跳到地上。
就在它剛剛跳到地上的那一刻,突然發(fā)出一陣更加凄厲尖細的叫聲,就像是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夜晚鬧床一般。
而我,也被眼前的那只貓嚇得不由的尖叫起來:只見它原本綠幽幽的眼睛突然變得血紅,像是兩團正在燃燒的小火球;身上原本柔順光滑的毛發(fā)突然一根根的直挺挺的站立了起來,就像我小時候在山上逮的刺猬一般。
工友們一個個的都被我們這一陣陣怪異而慘烈的叫聲吵醒,紛紛從床上爬起來來到我的房間。只是他們稍微來晚了一步。那只貓就在變形的那一刻跳上屋梁,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不愿給我的工友們太大的心理壓力,慌稱我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工友們一個個揉著惺忪的睡眼,又回到了他們的房間里,繼續(xù)他們的美夢。
那一夜,我眼睜睜的看著天亮。
天剛亮,我起了床,正準備打水洗漱,這才突然發(fā)現(xiàn)手指上一片已經(jīng)干涸了的血疤。應該是昨晚碰在門鎖上碰傷的吧。
洗漱完畢,丁老三他們還在沉沉的睡夢中。我沒有去叫醒他們,反正今天也沒有啥事,就讓他們好好的休息兩天,日后有他們忙的。
我坐在堂屋門口的臺階上,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上。這也是我多年以來養(yǎng)成的壞習慣,每天早上洗臉刷牙之后一定要抽根煙的,否則嘴里苦的很。
只有吐出一團團煙霧后,我才能感受到生活中還有一絲絲的愜意。我正享受其中,腦海中突然想起昨夜曾聽見窗戶外的一絲奇怪的異響。
都說好奇能害死貓,其實無聊更能害死人!
我站起身走到窗戶跟前,見窗臺上多了一塊紅布袋。我拿起那個紅布袋,感覺到里面裝著兩個圓滾滾的東西。我拆開那個袋子,只看了一眼便嚇得我把那個袋子扔出好遠。
原本生活中還能感受到的一絲愜意立刻蕩然無存!我愣愣的站在那里好久,直到手中的煙燒到我的手指頭我才回過神來。
我緩緩的走到那個紅布袋面前,哆哆嗦嗦把它撿起來,一股血腥味立刻撲面而來——那里面裝的竟然是一雙人的眼珠子!
一雙血跡未干的眼珠子!像是剛剛從人的眼窩子里掏出來那般!
我沒法想象從一個活人眼里硬生生的把眼珠子掏出來的情景;我也不敢去想!
我聽見丁老三那屋里有人起床下地的聲音,急忙把手中的紅布袋從院墻里扔了出去。然后又去打了一盆水,在手上凃了一遍又一遍的肥皂,把手洗了好幾遍。但還是感覺手上有一股濃濃的血腥的味道。
丁老三他們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出房門,并都開始洗臉刷牙,院子里頓時熱鬧起來。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他們笑了笑,算是向他們問聲早上好。然后又從兜里掏出一根煙并點上。只是沒人發(fā)覺我點煙的時候,手還一個勁的哆嗦不止。
待他們洗漱完畢,我?guī)е麄內(nèi)ゲ贿h的一個早餐店里吃早餐??粗麄円粋€個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尤其是看見面前的一碗豆腐腦,害得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把昨天吃的飯都吐了出來。
正吃著早飯,銀行給我發(fā)來一條信息。上面顯示有一筆五十萬的款到了我的賬戶上。顯然,是黃總等不及了。
我?guī)е麄兊焦さ厣限D了一圈,看著他們一個個興奮的樣子,我的心里也稍許有些安慰。他們興奮,是因為他們終于有活可干,終于可以掙錢養(yǎng)家了。而我欣慰,是因為洪軍的賠命錢終于有了。
只是我不知道幾天之后,他們會是什么樣子,會不會也會變成洪軍和杜濤那樣。
還有昨夜的眼珠子!
他是誰的眼睛?又是誰放在我窗臺上的?
正在沉思中,手機突然響了,是郝警官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