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而再再而三地撞鬼,嚇得我臉色蒼白如紙。爺爺常說,人有二衰,小衰失財,大衰見鬼。我這是大衰特衰,趔趔趄趄地沖出紅門簾房間,在院子里邊轉轉悠悠想著找出口出去的時候。藍色門簾跑出來一個披頭散發(fā)穿著一件醬紅色肚兜的姑娘,看到我之后顫著嗓門問道:“你是葉京?”
我點點頭,這姑娘扮相跟鬼一樣,好怕她朝我撲過來。
姑娘說:“葉麥他有事找你,你進來吧!”
我瞥了一眼姑娘,這姑娘是麥子的老相好嗎?身材不咋地,打扮相當的普通,一頭亂發(fā)亂糟糟的,一張臉都給頭發(fā)遮住了,根本看不清五官。麥子居然喜歡這類型的女孩,我有點兒大跌眼鏡。青菜蘿卜,各有所愛,麥子也許不屬于常人范疇,偏愛這口邋遢樣兒。
女人看的我發(fā)愣,催促道:“你趕緊進來,他——他時間不多了。”
聽到姑娘說麥子時間不多了,我腦子一片混亂,怎么會時間不多了呢?難道出事了。
我擔心地快步走進藍色門簾的房子。
麥子平躺在屋內的床上,看到我進來,他想爬起來,結果嘔了一口血。
“怎么會這樣?麥子,你到底怎么了?難道是金髡嗎?我操他奶奶,金髡這老禿驢——”我緊張地扶起麥子,抽出紙巾給麥子擦嘴角邊上的污血。
“我沒事,這事跟金髡老和尚沒關系。這是我自己的命。還記得我二叔在我們倆小時候給我們倆占骨判命嗎?二叔他學藝很雜,曾跟某個占骨師切磋過一段時間。對于占骨判命,他也算是好手。我們倆年紀一樣,命運卻大不同。你生來虎虎生威,我從小身子其實一直很不好,總是一副病怏怏的死相。一枉生一枉死,呵呵,說得很有道理。說真話,和你打小就認識了,如果不是那游魅紅婠一路跟著你,我真的把你看走眼了。”麥子一下子說那么多,說得他咳嗽連連。
我不明白麥子的意思,但聽了這番話,心里實在難受,再看麥子奄奄一息的模樣,眼淚都快滾出來了。不管怎么說,老子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出來打工,也只有麥子幫過我。哪怕麥子的行為和說話都怪怪的,這份恩情,我實在是難以名表??吹禁溩尤绱算俱玻那橐宦淝д?。
我抓緊麥子的手說,“麥子,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你為何會這樣。”
“在占骨學里邊,人體的每一根骨頭的骨格、骨相、骨元均不一樣,按照這些骨格、骨相、骨元的差異區(qū)別,‘二十四象形骨格’主宰著我們的命征與運勢,往深里說,人的骨格種類繁多,層次分明,不僅如此,它們還變化多端。簡單點說呢!人的骨格有枉生骨和枉死骨兩種說法,也就是所謂的‘吉兇六命骨’,三兇枉死骨,絕命骨、地獄骨、餓鬼骨,三吉枉生骨則為天骨、佛骨、心骨。”麥子說完喘了口氣,他看上去很辛苦。
我摟住麥子說,“麥子,別說了,你不能死,千萬別——”
“枉生骨者天自佑,枉死骨者好事終,你的命很好也很硬,好好去闖你的天下吧!我這根枉死骨,還是屬于必死無疑的絕命骨,早給閻王爺在生死簿上打記號,想不死也難的。”麥子拍著胸口的胸甲骨說,“我二叔一心想把我留在村子里,他以為我能熬過去。其實他多心了,我怎么逃怎么躲,也逃不掉躲不了。”
“怎么會這樣子?”我狠狠地敲打床鋪一拳,作為占骨師真難過,明知道人會死,卻無能為力。
“小葉,你是個厲害的人,時間會為你證明的。這本《考骨經》是我二叔留下來給我的,日后你要是遇到一位骨相為‘天子麒麟骨’的人。請把這本古籍還給他。這本書很厲害,你有空多翻翻,占骨、辨骨、禁咒、制作人骨法器啥的,可以學到不少東西。”麥子說得有些急了,咳嗽不已。
我眼角已經泛起淚珠,根本不敢去拿那本《考骨經》,我怕自己拿走了,麥子就斷氣了。我多么地想推辭掉,這樣子麥子能跟我多說一會話,或許就死不了。
“小葉,這是命,你我的命,拿走吧!你已經注定是那個還書之人。記得,世間僅有一人身藏‘天子麒麟骨’之骨格,此人出身不凡,相貌出眾,你應該能做到的。”
“我——”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心里邊如刀絞一般。
“答應我,好嗎?這是我的遺愿。”麥子說完把《考骨經》再次遞到我跟前。他迷離的眼神哀傷地望著我。算了,既然是命,老子就接受了。我伸手拿過《考骨經》,麥子滿意地呵呵一笑,笑完嘔出一口血,看著令人難過。
“還有這個。”麥子從口袋內掏出那只一半白一半黑的扳指遞給我,“這玩意也是我二叔留給我的,《考骨經•法器篇》中有記載,此物名為生死環(huán),半陰半陽,和合而生,用的上古時期三苗部落牛頭神的胸口圣骨雕琢而成。法力取決于持有者能力的高低,是一塊因人而異的古典法器。你拿著它,也許在某一天,它會救你的命。你要努力成為它真正的主人。”
我接過“生死環(huán)”,心情很復雜,對我來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如果不離開村子,我這輩子也就那樣了。這次出來,本想著找份工作,哪怕庸庸碌碌,我也認了。讓我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接下這么重的任務,麥子這是要玩死我的節(jié)奏。
“小葉,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其實你的擔心是多余的。”麥子欣然笑道。
“你都快嗝屁了,少說兩句。我說麥子,你到底是患上了絕癥還是中了什么毒?你自己要是沒辦法,咱們可以上醫(yī)院瞧瞧,好端端一個人,年紀才十幾歲——”我擔憂地說。
“就算我死掉了,我們還是會見面的。”麥子意味深長地說。
“見面?我去,你這是詛咒我呀!唯一能見面的辦法,也只能是我也上吊死了,或者被謀殺了。”我說完,麥子被逗樂了,笑了一陣,麥子嚴肅地跟我說,“小葉,我絕對不是跟你開玩笑,往后,我們一定會見面的,而且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就是那個迎接我的人。”
“靠,這話說得,難不成我也快死了嗎?”
“你不會死,但我會轉生。”
“扯蛋吧!還有轉生這一說?”我問道,麥子的話很鬼扯,但我寧愿去相信,心里其實特別相信那是真的。我特別舍不得麥子死掉。但是想想鹿純、紅婠、金髡這些奇人怪士,世界上只怕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世界之大,人如蜉蝣,如果不離開村子,我哪知道“占骨”一說。
“小葉,你記住了,如果你遇到一位孕婦,孕婦的肚皮上天然形成一面血色‘佛眼胎紋’,這就是我了。這時候,你把我給你的這道‘靈骨轉生符’打磨成粉,三碗水煮成一碗水讓那孕婦喝下去,我們很快便能見面了。”麥子說完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在里邊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骨頭遞給我。
麥子的話越說越扯,但我?guī)缀醵夹帕?,不是我天真,是我真的想麥子活過來。兄弟情義,分分鐘能讓我變成傻子。我拿過麥子給我骨頭,也就是他嘴里說的“靈骨轉生符”。骨頭顏色潔白如霜,上邊刻滿了奇怪的符箓,歪歪扭扭小蝌蚪似的,我一個符號也看不懂。
我拿著“靈骨轉生符”仔仔細細地看著,研究著,將信將疑地問麥子:“真的管用嗎?”
這一下,麥子沒能回答我,他已經閉上雙眼,整個身體都僵硬了。
我整個人都傻了,收起《考骨經》、生死環(huán)、靈骨轉生符。門外守著的女人似乎感應到麥子的離世,她嚎啕大哭地沖進來一把抱住麥子的遺體,將腦袋埋在麥子冰冷的胸口嗚嗚大哭。
我低頭看著這個女人,她居然為麥子而哭,他們倆之間難道不僅僅是一門生意嗎?這時,我發(fā)現(xiàn)女人與普通女人不大一樣,她哭花了的臉著實嚇我一跳。女孩年紀輕輕的居然長著一張陰陽臉,左邊黑右邊白,面積相當的均勻,看著特別的恐怖。一個本是豆蔻年華的女人徹底被這張恐怖臉給毀了。
“咋了?”外邊跟老相好小茉莉干完事的八兩估計是聽到女人的哭聲,他提著褲腰帶出現(xiàn)在門口。
“麥子他走了。”我朝八兩說了一句。
八兩聽完急忙走到陰陽臉女人跟前安慰她說,“唐昕,這怎么回事?麥子昨晚跟我說的話成真了?”
“走吧!你們都走吧!葉麥的后事我自己處理,趕緊走吧!”女人突然發(fā)飆了,怒吼著我和八兩。我頓時郁悶了,想還擊回去說幾句,怎么說麥子也是我兄弟。八兩嘆了一口氣,他跟女人說,“唐昕,難為你了,麥子的后事拜托了,節(jié)哀順變,我們這就走。”
我被八兩拉著匆匆離開麗人發(fā)廊來到摩托車停放的地方。
“麥子的遺體——”我想回發(fā)廊去,我不能把我好兄弟的遺體落下。
“行了,唐昕她會辦好一切的。”八兩不耐煩地說。
“可是。”
“別可是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唐昕是麥子唯一愛過的女人,麥子也是唐昕唯一愛過的男人。他們倆的事,咱們別饞和了。”八兩有點兒生氣地說,“我說你咋那么不懂事呢?唐昕這女孩從小就命苦,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出來賣吧!也沒人捧場,還好遇到好心的麥子。”
我猶豫了一下,想想還是無法接受。
八兩遞給我一根煙說,“別糾結了,麥子他昨晚都安排好了,命數由天定,半分不由人。”
“麥子自個安排的?”我接過煙,問道。
“他讓我?guī)闳ヒ娨粋€人,這個人能幫助你解開一切謎團。”八兩點著煙說。
“誰?”
“見了才知道。”八兩叼著煙跨上他那輛破破爛爛的屌絲摩托車,“上車吧!”
我心里邊涌出一絲匪夷所思的苦意,這他媽的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