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老葉… …”門外的叫喊一聲高過一聲,外面這些東西的聲音已經(jīng)是近乎于凄厲的嚎叫。它們開始撞擊木門,門后堆積著的破舊家具被撞的搖搖晃晃,不一會兒就散了架。我聽到門吱嘎一聲開了,緊接著隨著一連串咚咚的響聲,外面的東西終于進來了。
香桌上面蓋著的那層布料挺長,幾乎拖到地上,只剩一道兩指寬的縫。隔著這層布料我看不到外面的東西,只能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我緊張的屏住了呼吸,小妍也抬手捂住了口鼻。外面的咚咚聲越來越近,屋里的氣溫也陡然降低,我感覺自己的手腳都快要凍住了,只有和小妍依偎的地方還有些溫度。過了不知多久,我感覺香桌外面的那些東西不再走動了。
我不知道它們是離開了還是怎樣,外面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兒動靜。我看了小妍一眼,抬手指了指香桌外,問她要不要出去。小妍搖了搖頭,我們又等了一會兒,外面還是沒有動靜。香桌下面實在狹小,我在里面擠得雙腿發(fā)麻實在難受??戳艘谎郾恚F(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五點半,天應該已經(jīng)亮了。
天亮之后這個世界就屬于陽間了,那些鬼怪再厲害也不可能在大白天到處橫行。想到這里,我低下頭從布的縫隙處往外看,想看看天到底亮了沒有。透過那道窄縫,我沒看到屋里,卻看到了一雙雙眼睛。
與其說是眼睛,其實不如說是黑洞——是鑲嵌在它們臉上的,深不見底的黑洞!外面的紙人根本就沒有離開,它們?nèi)寂吭诹说厣希粍硬粍拥耐高^那道縫隙監(jiān)視著香桌里面的我們。
“??!”我驚叫一聲,下意識的站起了身來!
原本我和小妍身上都涂了尸灰,而且用小妍身上的衣服擋在頭頂,滅了頭上的陽火,鬼怪應該是看不到我們的。但是小妍身上的血水未干,新鮮的血液吸引著這滿屋的鬼怪,它們垂涎于血液的味道,但卻又找不到散發(fā)著鮮血味道的到底是什么人,所以干脆就匍匐在這兒聞聞血的味兒也是好的。
只可惜我被嚇的舉著那香桌就站了起來,倉促之間頭頂那件兒小妍的衣裳也被我弄到了地上。頭頂?shù)年柣饹]了遮掩,在一屋子的鬼眼中那就是暗夜里的一盞明燈。
一陣陰風卷過,一屋子的紙人兒直挺挺的都站了起來。它們煞白的臉上赤紅的胭脂已經(jīng)化開了,沾的滿頭滿臉都是血跡,如同被開了瓢的血葫蘆一樣。紙人兒紛紛朝我們擠過來,它們的數(shù)量實在是太多,扎成一堆擠得身體都變了形。我心中一陣惡心,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猛的一甩手把手里的香桌整個朝紙人扔了出去!
香桌是實木做的,厚重異常,轟的一聲壓倒了一大片的白紙人。香桌下的紙人兒被壓的稀爛再也爬不起來了,我看到從那一片破碎的白紙之中涌出了幾團透明的魂魄,那些魂魄有男有女,紛紛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們。
“走!”小妍拉著我朝窗戶跑去,這窗戶是木質(zhì)的,從里面鎖死了,此時火燒眉毛了我根本沒心思開鎖,助跑了幾步,一個箭步躍到半空之中將木窗撞了個細碎。裹著一身木屑和碎紙片兒,我掉到地上。緊接著小妍也跳了出來,我急忙起身接她,但小妍的腿卻被幾個紙人牢牢的給拽住了!
“拉我!”小妍的身子凌空懸在半空之中,腹部卻卡在了窗框上!這窗戶的木料雖然已經(jīng)年久老化不再結(jié)實,但剛剛被我一撞,木條斷裂之處還是很鋒利的。小妍的肚子上已經(jīng)有血洇出來了,顯然木頭已經(jīng)刺穿了她的皮肉。我看著她活活受罪心疼的不行,但她一雙腿被那些紙人兒抓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我一人之力根本拉不出她來!
“好痛… …”經(jīng)過剛剛的一番折騰小妍手臂上的那個傷口又一次噴涌出血水來,大量的失血和劇痛折磨的她幾乎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情急之下,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危險的主意。我松開了小妍的手,小妍一驚,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里有驚懼和痛苦,剩下的則是滿滿的失望。
沒了我的拉力制衡,小妍一瞬間就被拖進了屋子里面,落入了一大片紙人之中。而我,卻沒有像小妍想象的那樣丟下她一個人逃命,我?guī)撞嚼@到正門門口,抄起了一張擺在門口的桌子。
那是一口八仙桌,桌子十分沉重,若是放在平時估計要兩三個壯年漢子一起才能夠把它抬起來,但當時我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抄起八仙桌拼了命的朝面前的一堆紙人砸去!
那些紙人原本如跗骨之蛆一樣圍著小妍,妄圖將她撕碎吞噬,我一桌子下去將外層的紙人雜碎了七八個,這時它們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一大片紙人回過頭來直勾勾的望著我,一片昏暗的屋子里面,那些白花花的臉想墳塋里的鬼火一般,但那時候我滿心里只有小妍,哪兒還有心思理會這些陰森森的紙人?
八仙桌一下接著一下的砸下去,揮舞桌子的時候我完全感覺不到疲勞,那張起碼幾百斤的桌子在我手中輕若棉花一樣,桌身劃破空氣,呼嘯著砸向無數(shù)的白紙人。單憑一把桌子,我硬生生的在這屋里殺出了一條血路來。
被雜碎的紙人就不能在動了,頂多是變成虛無縹緲的孤魂懸在我周圍看著我。而我,對它們已經(jīng)麻木,毫無畏懼。
盡管對于八仙桌而言紙人脆弱不堪,但我每砸一下桌子還會磕碰到墻上地上,這些家具本來就已經(jīng)年久失修了,終于在砸了十幾下之后,隨著一聲悶響,八仙桌碎成了一地的渣滓。我右手里還抓著一根兒桌子腿,幾步?jīng)_到床旁左手一把抓住了小妍,緊接著就往屋外沖!小妍已經(jīng)虛弱的連跑都跑不動了,我一手拖著她的肩膀一手揮舞著手里的那截兒破木頭,就這樣跑到了屋外。外面還有零星幾個紙人在遠處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們。
跑了十幾步之后,我再也跑不動了。我的手臂有些發(fā)軟,腳心更是疼的驚人,腳底板下的皮膚像是被扯掉了一樣,一陣陣劇痛鉆心。
我踉踉蹌蹌的沖到一片平地上,讓小妍躺在地下,緊接著握緊了手里的桌子腿朝那群紙人大吼了一聲。既然全身而退已經(jīng)做不到了,索性來個魚死網(wǎng)破。
或許是被我不要命的架勢震懾到了,周圍的紙人竟不再靠攏過來,但是剛剛從紙人身體里涌出來的那一大堆鬼魂卻逐漸靠攏了過來。我揮舞著桌子腿驅(qū)趕它們,但是桌子腿卻毫無阻撓的從那些鬼魂的身體里穿了過去,我傷害不到那些鬼魂,同樣,它們也嚇不倒我。
那些鬼逐漸圍成了一圈兒,它們在空中飄的挺高,低下頭來看著我們。
被俯視著的感覺并不好,在這種姿勢下被俯視的人容易畏懼和慌張,我踮起了腳死命抬高身體跟這些鬼對視著,嘴里不停的罵著臟話。小時候聽老人說過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只要不被鬼嚇住鬼就奈何不了你,而且罵臟話也能趕跑鬼,因為鬼怕惡人。我把腦海里能想到的臟話全都罵了一個遍,其實我會的罵人話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而已,一遍遍的罵來罵去到最后我自己都覺得有些沒勁。
罵著罵著,那群鬼的模樣漸漸變淡了,我抬頭一看,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天上有一層厚厚的云,遮蔽住了陽光,即使是天亮了周圍也始終是灰撲撲的。
等那群鬼終于消失的無影無蹤之后,我扶起小妍來讓她靠在我懷里,低聲問她怎么樣了。小妍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我看到她腹部的衣服都被血水浸濕了,抬手想拉開她的衣服看看,我的手剛碰到她的肚子,小妍突然張開嘴,哇的一聲哭了。我心里一慌,以為是弄疼她了,沒想到哭了幾句,小妍帶著哭腔罵道:“不許拋下我!”
我一聽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趕忙跟小妍解釋說剛剛是想沖進去把那些紙人兒打散,小妍應該也明白,只不過一口氣堵在心口,非得哭出來才能舒服些。其實我并不討厭她哭,她也只有在哭的時候,才像個小女孩子。
哭夠了,我扶她起來好讓小妍包扎傷口,她擺了擺手說不用。我以為小妍擋著我的面兒不好意思撩起衣服來,便轉(zhuǎn)過身去,誰知道小妍噗嗤一笑:“你轉(zhuǎn)身干嘛呀!我說不用包扎就是不用包扎!”
見我不信,小妍索性把衣服撩起來給我看她腹部的傷口。她的肚子上有歪歪扭扭幾道口子,傷口里還有沒來得及清除的木屑,透過傷口,我看到她的皮下有許多白色的小線蟲。那些線蟲在小妍皮膚中來回鉆動,數(shù)量龐多密密麻麻的,幾乎將小妍傷口里的血色都遮蔽住了。隨著它們的蠕動,小妍的傷口竟然在緩緩的痊愈!
“這是什么玩意兒?”我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身體里有這么多蟲子,不會生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