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這個渾人一直跟著我,非得讓我把金錠給他,并非是我貪圖他這塊金錠,只是我給他之后,要不了今晚,他就會輸?shù)木狻?/p>
東北這塊地有兩個天氣是要人命的,一個是連月的陰雨,另外一個就是下雪天,俗話說,天陰下雨打孩子,一到陰雨天東北人沒什么活動,不打老婆孩子就是賭錢,這回大雪封山是賭錢的好時候。
晚上王紅就貓我家里,算是賴上我家了,這個人臉皮賊厚,甭管你怎么說,人家就是不挪窩,我娘還得管人家一頓飯。
之前回來的時候,張屠戶給了塊豬坐臀,就是屁股上那塊肉,我娘做了頓好吃的,上貼餅子下燉菜。
也叫一鍋出。
鍋里又燉菜又烀餅子,菜燉在鍋底,餅子貼在鍋邊。
里面豬坐臀、油豆角、土豆塊,鐵鍋的四周貼上玉米面的餅子。
這道菜那叫一個豐富,這年月,不是過年都吃不上,我也饞的很,味道也一樣,豆角綠綠的,綿而不過爛,土豆塊已經(jīng)到了被燉得沒有任何棱棱角角的狀態(tài),入口即化,而吸收了青菜香味的排骨,味道也不錯。
配上一口二鍋頭,人間美味,王紅自然不用說,我抱著碗吃,他抱著鍋吃,渾然沒把自己當外人。
吃飽喝足,王紅就在我家睡下了,他那都能睡,在柴房鋪墊稻草,裹著棉襖也能睡的跟死豬一樣。
我看著大雪還是連夜的下,就到了地窖里,把從張屠戶家里帶回來的死胎,吊在蓋嚴上,用一根棍支撐著,然后回去睡覺。
半夜我聽到貓叫,也沒搭理,隨后就聽到地窖里傳來啪嗒一聲,我就知道那玩意下去了,我要把那頭黑貓在里面關(guān)一段時間,等它把死胎吃完了再,在地窖里餓它十天半個月,肯定就老實了。
貓這種動物,九條命,就是餓上一個月,它也不一定會死,但是到時候你給它一口吃的,它肯定把你當親爹。
這件事過了,我就沒管它,楞它在地窖里叫的昏天暗地,我權(quán)當沒聽見。
這個冬天有些邪乎,凍死了不少人,有三家老人過輩了,找我給辦了喪,點了穴,好吃好喝好伺候,末了給了五百塊錢辛苦錢,但是王紅這個不要臉的胖子跟在我后面混吃混喝不說,還手腳不干凈,拿人家墊背錢。
棺材下葬前,都會在棺材里面撒上一層錢,叫做墊背錢,王紅趁人家不注意,下棺材里面就給撈了,我見了也沒多說,這種錢他敢拿,就讓他拿,遲早遭報應(yīng)。
不過王紅跟在我屁股后面到時幫了我不少忙,挖墳吊棺都是他的,有時候還幫忙背尸,雖然他也臉皮厚問人家要辛苦錢,但是這種事東家本來就不想做,花點錢也是心甘情愿的。
眼看著就要守歲了,這天張屠戶一家人來了我家,張屠戶倒是實在,肩膀上扛著半扇豬,手里還拎著大豬頭,張芙蓉娘兩還領(lǐng)著大曲白酒來我家,要給我拜年,我雖然年紀小,但是在村里輩分還算高,所以他們家給我拜年,我也算是受的起。
我娘很高興,正愁著沒錢備年貨呢,人家送上門來了,熱情招呼,三個老娘們坐在井口,洗菜腌肉,我跟三個老爺們在堂屋做著。
張屠戶來給我拜年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讓我頗為驚訝,他要給她閨女說親,農(nóng)村十七八歲的姑娘說親很正常,但是這個說親的人讓我頗為不能接受。
因為就是我。
張屠戶想讓他閨女跟了我,沒啥原因,就是我得負責(zé),全村老小都知道我見了張芙蓉的身子,證明張芙蓉已經(jīng)失身了,要是我不娶,她就嫁不出去,而且更壞的就是,張芙蓉生了鬼胎的事也傳的沸沸揚揚的,除了我誰敢娶她?
這種事本來是高興的事,我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七八了,說個媳婦當然得高興,但是這媳婦卻是張芙蓉,這讓我怎么都高興不起來,不說她生了鬼胎,且說我娘那一關(guān)就過不了,我娘并不是什么壞心眼,但是她也不想我娶個沒人要的女人,而且,她對我媳婦沒有別的要求。
能生孩子就行。
但是張芙蓉經(jīng)歷過那種事情之后,能不能生倒是一說啊,我看張屠戶殷切,而且還給我送了彩禮,這可是稀罕事,在農(nóng)村娶媳婦,還就沒停過倒貼的,哪家有個閨女不趁這個時候撈點彩禮錢,所以張屠夫倒貼彩禮,讓我不好拒絕,那可是張屠戶的老家地,足足一萬呢。
王紅倒是臉皮厚,非要做人家張屠夫女婿,當著我的面就給人家跪了,非得叫人家老丈人,但是張屠戶可不稀罕這個潑皮無賴,這件事張屠戶就得我一句話。
我沒話給他,張芙蓉我看著好,但是我不能不聽我娘的意見,于是我就去找我娘,把她拉到里屋跟她說了張屠戶來提親的事,我還頗為不好意思,畢竟也是頭一回。
我娘聽了當時就不愿意,他讓我在里屋坐著,不要出去,她出去應(yīng)付,我就坐在里屋,聽到我娘說了一些話,我耳朵貼在窗戶上,聽的真切,我娘說了張芙蓉一百個好,但是就一樣不好,說她有可能生不了孩子,我娘說我們老胡家三代單傳,沒后是不行的。
這句話把人家給噎回去了,我在里屋呢,就聽到張媽說要走,我本來想出去的,但是我透過窗戶一看,我娘都已經(jīng)把人家給送走了,我心里有點失落落的。
回頭了,我娘交代我,娶誰都不能娶張芙蓉,否則那就是不孝,我娘說她一輩子聽我的,但是這件事必須得聽她的,弄的我也沒辦法,只好同意。
上午張屠戶來送禮,下午又來了個大戶,叫嚴文利,后來我才知道是查干湖有名的漁場大戶,大白湖一畝三分地有他一半,十來年前就是村子里響當當?shù)娜f元戶了,他的到來讓我頗為驚訝,而一個人跟他一起來我就更驚訝了。
我在家坐著跟我娘一起包豆寶呢,俗話說,“臘月到,蒸豆包,熱氣冒,香味飄。”說的就是東北的粘豆包,它外形酷似元宵,大小如雞蛋,色金黃,有粘度,象征小日子團圓美滿,所以過年時家家都要蒸上幾鍋。
這會有個頗有氣勢的人進了屋,這人中山裝,皮鞋蹭亮,將軍肚外挺,胳肢窩夾著一個皮包,臉大嘴大,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所謂臉大有面,嘴大吃四方,看他挺講究的,我第一眼還沒認出來。
這人把手里一條三尺的鯉魚放下,介紹了一下自己,他是吉林木家鄉(xiāng)的嚴文利,來找我想給他父親尋個龍穴寶地,找了許多先生,都不滿意,聽了一位陰陽先生的介紹,才來拜見我的。
我看了一眼那陰陽先生,瘦挑的很,鯰魚胡子,眼睛小而有神,但是卻顯得奸詐,個子不高,一身寬袍在身,另外一只手永遠背在身后,若是你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那只不見人的手有六根手指頭。
我對那陰陽先生說:“承蒙惦記,沒想到您老還記得我呢?多虧祖上手下留情,否則我胡家就斷子絕孫了。”
這個陰陽師叫閻六,人稱鬼手六,因為他排行老六,有六根手指,常與鬼打交道,又沾了個閻字,所以稱鬼手,五六十歲的年紀,長的奸詐,他父親就是有名的陰陽大家小閻王,也算是頗為傳奇的一個人,在千山胡半仙第一,他小閻王就是第二,胡半仙點人生,他點人死,他讓人三更死,那人絕活不到五更。
這個小閻王跟死人陰人打交道頗多,所以陰氣極重,娶了六個老婆,生了六個兒子,但是沒一個能滿月,這個閻六還是我胡半仙爺爺給保住的,才有了他今天,但是沒想到這個閻六不如他爹,心眼壞著呢,所以我對他就沒什么好感。
閻六很圓滑,我見他樣子也不像是生氣,找著凳子給嚴文利,兩人就此坐下,這臉皮比王紅也差不到那里去,閻六翹著二郎腿對我說:“前人事,我作為后人不好妄斷,福禍也是前人造下的,我等只管好眼前事便是盡人事了,嚴老弟先人剛?cè)?想找一塊寶地下葬,你我兩家也算有些交情,所以我便特地舉薦嚴老弟請你指點一二,你也莫謝我,權(quán)且是世交情誼。”
我領(lǐng)教了閻六的臉皮,也不跟他計較,前人的事,后人謹記便好,我看地上的鯉魚賊肥,也看出來了看出來了嚴文利的誠心,這種三尺常的鯉魚可是難尋,所以我便說:“你想尋個什么寶地葬了令尊?”
嚴文利沒有開口,推了一把閻六,我見著便知道來之前他兩人肯定商量好了,心中便有幾分不高興,風(fēng)水這行,就怕有人指手畫腳,特別是同行。
閻六點了一袋旱煙,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做足了功夫,稍后才對我說:“聽說你尋得了五靈脂夜明砂?定是遇到了風(fēng)水寶地,可否帶嚴老弟去看看。”
我一聽心里就來火,不知道他是怎么曉得我找到了五靈脂與夜明砂的,這個且不問,他居然想去看別人的墳,我就說:“那塊地早就名花有主了。”
閻六倒是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對我說了四個字:“鳩占鵲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