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內,我就讀的高中連續(xù)發(fā)生兩場跳樓自殺事件。
學校壓制了消息的傳播,想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他們以為這樣可以給自殺事件劃上一個句號。
但是他們錯了。
后來,自殺事件并沒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
我叫方明濤。
在開始講述這件事之前,必須先要介紹一下我所就讀的那所高中。
它位于北方一座經(jīng)濟落后的小城市,就暫且稱為H市吧,它的全稱是H市一中,是一所全封閉式軍事化管理的高中。
在我進入高中半年多的時候,也就是高一下學期開學不久,時間大概是三月份,我平淡而緊張的高中生活被一次突發(fā)事件所徹底打亂了。
我們學校要求早上5點半起床,5點45在操場開始跑操。
那天早上,我如往常一樣被宿舍里的鈴聲所驚醒,外面的天還黑著,宿舍的燈自動亮起來,宿舍里的其他同學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有人先疊被子,有人撩起被子蹬上拖鞋穿著褲衩背心直奔廁所,我迷迷糊糊地在被窩里翻了個身,試圖再多睡幾秒鐘。
“方明濤,快一點兒,每天數(shù)你起床最慢!”
伴隨著一聲憤怒的低吼,一根手指隔著被子使勁地捅了我后背的脊梁骨一下,不偏不倚捅在我的骨頭縫里,疼得我“哎喲”一聲,身體不自然地扭曲,像觸電一樣從床上坐起來。
說話的是我們宿舍的宿舍長,也是宿舍里年紀最大的,叫趙天海,他比我們大一歲多,是偏遠農(nóng)村里出來的孩子,為人嚴肅不茍言笑,整天板著一張臉,緊抿著薄薄的嘴唇,嘴唇左右兩側各有一道因為長期緊繃著臉而生出的淺溝。
看著他那嚴肅刻板的臉,我苦著臉說:“行行,我知道了,馬上起,我馬上起行不?”
趙天海冷哼一聲,“都多大的人了,有點自覺行不行?別總給人家找麻煩!”
我自知理虧,沒有爭辯什么,勉強睜著困乏的雙眼開始穿衣服,而趙天海仿佛怕我又躺下繼續(xù)睡一樣,就站在我床鋪邊緊盯著我。
這樣的場景經(jīng)常性發(fā)生,歸根結底的原因就是我早上比較賴床,宿舍里其他人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各自拿著牙刷毛巾什么的從我們旁邊饒過去。
動作快的同學已經(jīng)洗漱完畢,穿上校服和運動鞋向樓下的操場跑去,準備跑操前的集合。
我們的宿舍是六樓,六樓613號。
一個小胖墩從趙天海的背后如風般穿過,我抬頭看了那個小胖墩一眼,是睡在我上鋪的許彬。
早上起不來床的我總是最后一個才離開宿舍,而許彬常常是倒數(shù)第二個,我們兩個因此也沒少挨宿舍長趙天海的訓斥。
這小胖子怎么今天的動作這么快?我心里嘀咕著,目光和許彬短暫接觸了一下。
這小胖墩平時挺樂觀開朗的,經(jīng)常是樂呵呵的,然而我這一眼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今天早上的表情很復雜,難以形容,圓潤的臉蛋軟綿綿塌了下去,兩只眼睛完全成了熊貓眼,大大的黑眼圈十分明顯,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皮膚也失去了光澤。
許彬經(jīng)過我們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我看他的小眼睛里放射出焦急的光芒,似有深意地盯了我一眼,就好像是有話想跟我說似的。
趙天海感覺到身后的異樣,轉身看到是許彬,冷聲問:“有事么?”
許彬不自然地笑起來,把快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輕輕擺頭說:“沒事,沒事。”
“沒事就趕快去操場集合!難得你今天利索一點,還在這里耽擱什么呢!”趙天海眉頭一皺,語帶斥責地說道。
“好好,我馬上就下去。”許彬忙不迭地答應著,拉開宿舍門,一溜煙地跑出去。
我覺得許彬可能是有事,不過應該不是什么大事或急事吧,這小胖墩平時不是一個能憋住話的人,我猜他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所以早上有點不舒服,想讓趙天海幫他請個假,不過被趙天海板起臉來一吼,就慫了。
這也挺正常的,趙天海這人刻板而不近人情,向老師打起小報告來毫不容情,我也有些怕他。
年輕人有個頭痛腦熱的不算事,我也沒有多想,很快穿好了衣服,拿起牙刷毛巾直奔廁所和水房。
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完個人生理需要和衛(wèi)生問題,我頭發(fā)掛著水珠回來了,除了趙天海以外,宿舍里的人已經(jīng)都走光了。
趙天海見我回來,扔下一句:“走的時候把門鎖好了。”然后也離開宿舍下了樓。
他一走,我松了口氣,做著鬼臉,沖著他的背影快速而短暫地豎起了中指。
把毛巾牙缸放好,我穿上校服和運動鞋,抓起鑰匙就往門外跑。
剛跑出兩步,就和一個人迎面撞了個滿懷,好在速度不快,撞得不怎么疼。
定睛一看,正是小胖墩許彬。
“你怎么下了樓又上來了?”我愕然問道,誰閑得那么蛋疼上下六層樓。
剛上了六樓,許彬微微有些氣喘,他避開我探詢的目光,含糊不清地回答說:“沒什么,我忘拿東西了,你先走吧。”
奇怪了,跑操還用拿著什么東西?帶著兩條腿就可以了啊。
但是許彬似乎完全不打算解釋,徑直從我身邊擠過去,想想幾分鐘前他含有深意的目光,再看看他此時敷衍的態(tài)度,難道剛才是我誤會了?
別看我和許彬是上下鋪,其實我們之間沒什么交情,準確的說,整個宿舍之間都沒什么交情,除了早、晚和午休時間以外,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課堂和自習室內,互相之間每天都說不了幾句話。
交淺言深,他既然這么說了,我本就不應該再多事,不過他今天早上總給我一種反常的感覺,所以我又多問了一句:“許彬,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身體不舒服的話別死撐著,要不我送你去校醫(yī)院?”
許彬回過頭,蒼白無力地對我擠出一絲笑容,眼神里似乎多了一抹溫暖與感激,但還是搖頭否認道:“不用了,我沒事,你先下去吧,你們班集合得早,晚了要吃處分的。”
我跟許彬在同一個宿舍,但不是同一個班,我們班主任要求更嚴,學校規(guī)定5點45分集合,我們班主任則規(guī)定5點43就必須集合完畢。
我一看表,臥槽,都特么的5點40了,秒針已經(jīng)越過了12點位置,3分鐘內跑下六層樓并跑到操場,如果不遲到就是奇跡了。
遲到怎么辦?寫檢討書并當眾朗讀,若一個月內兩次遲到,停學回家一周反省。
我當下急出一身汗來,明知許彬有些言不由衷的樣子,但我實在顧不上他了,為了保險起見,我最后確認一句:“你真的沒事?那我走了??!”
“沒事。”許彬緩緩點了點頭,“你先下去,我會趕上你的。”
我撒開腿向樓梯口狂奔,邊跑邊喊:“走時別忘了鎖門!”
我沒有回頭,沒有看到他最后的表情,同樣也沒有想到,這句話竟然是我們之間最后一句話!
宿舍樓內幾乎已經(jīng)走空了,我腦子里完全忘了許彬,全神貫注地飛奔下樓,幾乎是連蹦帶跳地下臺階,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千萬別遲到。
當我掐著表,用了1分鐘零48秒,跨越了整整六層,沖出宿舍樓門口,跑向操場時,似乎冥冥之中有所感應,心頭突然閃過剛才我們之間的對話。
許彬說,你先下去,我會趕上你的。
他是個小胖墩,運動能力在我們宿舍里是墊底的,在我先出發(fā)的情況下,他怎么趕上我?
就在這時,噗地一聲悶響,從我身后響起,聽起來就像是裝滿沙土的麻袋墜地的聲音。
與此同時,我恰好轉身,燦爛的血花在我的眼前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