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名聲

“夫人,你也不必再練琴了。眼看著你一日好過一日,再不多久便要復原了,你不同樂師練琴也不妨礙了。”

蓮花手上折著幾件冬衣,是預備天再冷些便可讓璃歌穿上的。

“不成,這琴還是得練下去的。就算我現(xiàn)下病好了,我練成了醫(yī)譜,也可日日演奏給師傅聽,為師傅延年益壽

,這功夫是不能擱下的。”

喝口甘潤的茶,璃歌揮毫臨帖。

這時有其他丫頭在,她是不能撫琴的。

蓮花軟口氣,也不多費唇舌了。

這個把月來她和其他丫鬟早說破了嘴,就是不能勸得夫人罷手不練那勞什子醫(yī)譜?,F(xiàn)下一日日過去,就是此刻能勸

得夫人放手,也已無甚作用了。

如今這府里眾人早已知道夫人日日同那大夫關在房中練琴,大伙兒雖然明里不說,暗里卻是不干不凈的說些謠

言中傷,也許這事兒也早傳出府外,或者現(xiàn)在京城里的人人都知道。

她暗自又軟了口氣,隨即將折好的大衣一件件收入箱。

“夫人,我到后頭瞧瞧喜兒那丫頭去,順道施些花肥。”

“去吧,別理我,自管忙你的。”

說話時也不抬首,專心臨帖。

蓮花去了沒多久,門前叉有動靜。

“怎么了,忘了什么事又轉回屋里來了?”

璃歌不經(jīng)意地抬眼一旁,卻見到門外站著的是一臉尷尬的秦風。

“秦風?”

“師妹。”

秦風臉上有些微紅,起初尚有忸怩,但旋即現(xiàn)出一股決心。

“師妹,我有些話想同你說,可不可以……進你的屋里談?”

微一冷吟,璃歌攔下手中毫筆。

“咱們到前院談吧,那兒有個小亭子,也涼爽些。”

說著起身步出屋外。

秦風亦步亦趨地跟在璃歌身邊。

對于師妹提議到亭子里談話,雖覺得于禮當然,心下不免有些黯然。

心想如果是其他女人,說定不等他開口早已請他入屋內(nèi),可見師妹對自己客氣疏遠得多。

兩人沒走沒幾步已到一所竹子搭的小亭,亭子雖然簡陋了些樸素中倒很有清涼之味,讓人身心舒暢。亭子的欄

桿上釘了一竹牌,上面刻著“情心”二字。

“師妹……”

秦風遲疑耍如何開口。

“近日以來師傅的痛漸有起色,我想你什么時候去看看師傅………你應該不須再跟樂師練琴,我……你可以選擇二

皇子,這里你是呆不下去的。”

“秦風,這事莫再提。只要對師傅有益,不管用不用得上,璃歌都要試試。”

“可是師妹,你終究是要——”

“秦風,記得我們上回已就這事討論過了,不是嗎?”璃歌淡淡一笑。

“這些事情乃是緣分,同我練不練琴是無相干的。”

秦風磨攏眉頭。

“師妹,你似乎不甚在意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在這里受盡折磨嗎?”

“亦非不在意,而是在意不得。”

目光遠眺遠處一池碧波,璃歌輕輕的說道:“做人便是這樣,在意太多,亦不一定能盡如己意,何苦招惹煩惱?”

“話是不錯……”

秦風眉頭皺得更深。

這個師妹的思想遠不同一般女子,雖情逸高卓,但一個姑娘家有這樣的見地似非善兆。

“你既然也同意,就不須再為璃歌多費心了。”收回眸光,她朝秦風淺淺微笑。

“不,只要有關師妹的事,我是不可能不關心的。”他頑固道。

璃歌輕嘆了一口氣。

“您這又是何苦呢?方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做人實無須多惹煩惱……”

“但師妹,你并非我的煩惱——-我雖然已經(jīng)離開了雪峧山,可是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為我明

媒正娶的妻?。?rdquo;秦風是激動的說道。雖然他與雪峧山已經(jīng)結仇了,可是他喜歡璃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這話一口,驚訝的非懂璃歌,連秦風自己也呆住了,不知自個兒哪來的勇氣。

畢竟這事尚未告知任何人就光教師妹知道,是太過魯莽輕浮了,更別說于禮不合。

璃歌瞪大了美眸望住秦風。

“秦風,我不懂您的意思。”

“前些日子我曾修書差人帶到雪峧山呈給師傅,書上秉明了我欲向師傅提親,請師傅將師妹你許配給我。”

“至今已過了月余,算算這兩日該有回音,料想此等親上加親的事,師傅大人定是欣然允可的。”

“況且我在信上還提到了師妹知書達禮及種種好處,如此一來,師傅更無反對之理了,是以找才會說師妹你……將

會是我的結發(fā)妻……”

“莫非師傅答應了?”

璃歌慌亂了,她對龍云墨已……如今教她如何還能嫁與他人?

她的身與心已是不完整了

秦風微有些尷尬。

“只因師傅的回函未至,故而我尚未告知您,只要師傅答應了,師妹你是當無不贊同之理。”

“不,秦風,璃歌早已決定此生不論婚嫁!”

揪住了心,她低喊出口。

“師妹!”

料想不到竟會聽到拒絕的言語,秦風的驚訝多過困窘。

“你……婚姻大事自古以來皆是奉父母之命,而且你本來就無父無母,師傅將你帶大的,師妹你也必須知道,你現(xiàn)

在這樣的境況,龍云墨還不知道會不會遷怒雪峧山,現(xiàn)在只有我能幫你。”

“師妹你現(xiàn)在怎么可以自行主張,更遑論你居然不嫁?這又是為何?”

沒有立即回答,璃歌移目望向遠處的水池,半晌,她恢復了冷靜。

“方才一開口便要璃歌放棄習琴,我不知——你是何用意?”

秦風一愕,不知璃歌何以突然岔開話題,言及此事。

可他性格向來迂直殘暴,雖不明所以,仍是有問便答:“那是——記得我上回便說過,師妹之所以習琴是為盡孝道

,可是你現(xiàn)在與龍云墨名不正言不順的同處一室,于師妹的名節(jié)有損,是以我才三番兩次提醒師妹三思。”

“你可聽說了任何毀我名節(jié)之語?”

“是……曾有聽聞。”

他向來說下得謊,即便是為了善意。

“不過是絕對不信的!那些謠言只要入我耳里,我必定痛加駁斥,維護師妹的清譽!”

“秦風也聽說過了,可想而知,這事已傳遍大街小巷了……而且怕是更加的不堪入耳得很。”

秦風面色一僵,想起王府下人背地里嚼舌的閑話。

“可是那畢竟只是謠傳,師妹玉潔冰清,何須在意那等混帳話!”

璃歌平靜的神色叫人瞧不出端倪。

“謠言向來可殺人于無形,你自可不在意,只是——你如果真娶了我,當真也可全然不在意他人的譏嘲諷謗,飛

短流長?來日有人識論我的貞節(jié)時,當真分毫不覺得難堪嗎?”

“我——”

一向殘暴的秦風驀然住了口,一口絕不在意哽在喉頭,硬是逼不出聲。

他確實是在意的。

現(xiàn)下他一心傾慕師妹,或可一時置旁人的譏誚于不理。

但往后呢?

即便是現(xiàn)在,每聽得有人說些不堪的閑話,他心底已有一個莫大的疙瘩。

“你是在意的,秦風。”

璃歌淡淡一笑,絕艷的容顏中有一抹若有似無的哀愁。

秦風吶吶無語,無疑是默認了。

輕喟一聲,她接受了意料中的答案。

“既然在意,如果當真娶了璃歌,會快樂嗎?”

秦風身子一震。

“成親后我會帶你會離開驪都,隨我定別的州府。”秦奮的聲音里充滿執(zhí)拗?,F(xiàn)在如果要他對抗龍云墨,他是絕對

沒有勝算的。

“這會有什么不同?”

璃歌輕聲說道:“即使換了環(huán)境,那些不中聽的話,以往曾經(jīng)入耳的閑語,你仍是會記得的。”

“我可以忘記!只要你給我時間!”秦奮是固執(zhí)的辯駁。

“要給你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幾十年?更有可能窮盡生在忘記中度日,不苦嗎?”璃歌的眉間鎖上

輕愁。

“我……”秦風懊惱的撇開了臉。

“我只知如果娶不到師妹,當下便是痛苦!師妹無須多言,我是……不會放棄的!”如何能放棄?

他的心早已從她十歲那年就沉淪了。

璃歌果然不再多說,定定凝住秦風別開的臉半晌,淡淡的說:“你請回吧,璃歌已無話好說了。”

“我絕對不會放棄的!”秦風是激烈的重申一遍。

璃歌不再作答,輕移蓮步出亭而去。

“人家話都已經(jīng)說得這么明白了,秦風大人還是執(zhí)迷不悟嗎?”

清脆的女聲驀然自身后響起,秦風心驚的回首。

立在問心亭外數(shù)步之遙的,是墨王妃。

“你!?你——你來多久了?”

“你來了有多久,我便來多久。”墨王妃冷言。

實則她是一路暗隨秦風而來的。

秦風睜大眼,滿臉是羞惶之色。“那么……方才我跟師妹說的話——你全聽見了?”

“怎么?瞧你念成這樣,你們方才說過些什么話,是旁人聽不得的嗎?”蝶舞掩不住譏剌之意。

秦風面色一變。

“師妹說笑了。”

“說笑?”蝶舞朱唇勾出一朵冷笑。

“你或者可當我是說笑,可你心上那個人呢?人家的拒絕可不是同你說笑吧?”抑不住的忿懣,出言即尖酸刻薄。

聞言,秦風的身體整個僵直了,他側首,回避蝶舞直勾勾的利眸。

“婚姻大事由父母安排。師妹不過一時胡涂,待師傅允可了婚事,師妹終究會想明白的!”

蝶舞冷哼。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怕你是一廂情愿,到頭來白費心機!誰知人有沒有把你的一腔真情放在心上,當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愛與怨致使她一再口出傷人之語。

“你——你為何句句出言譏刺?。?rdquo;他擰眉。

“我所說的難道不是實話?。?rdquo;蝶舞轉而激動。“我是在點醒你啊,秦風!你瞧不出來嗎?人家壓根兒沒把你放在心上?。?rdquo;

為何他對自己因何無狀譏刺不能用心明白?

她愛他啊!不然她也不會成為什么墨王妃。

“這是我的事!你毋須多管。做好交代你的事情!”秦風背過身,口氣執(zhí)拗。

蝶舞是搖頭,不信且氣忿。

“秦風,你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不注重這些的嗎?但是為什么獨獨對她不同,現(xiàn)下不止府里傳得蜚言蜚語,不堪入耳,恐怕整個京城內(nèi)也早傳遍了咱們家這位璃夫人的丑事!”

“這樣一個名節(jié)早破敗的女子,師兄你也要嗎?”氣白了臉,她捧住心,以惡毒的言語詆毀璃歌,她的師姐。

“住口!”秦風驀然旋過身。

“蝶舞……她好歹是你的師姐,你不該聽信外人之言而輕鄙她!”

“無須我輕鄙!她的所作所為早已侮辱了她自己。”

“師妹是為了師傅!”他已顧不斯文,出口咆哮。

“說得好聽!師傅要知道了這事,就算病好了也要活活給氣死!你當真以為她孝順,豈知她骨子里是否淫蕩,無恥!”

他竟為了那個女人吼她!

蝶舞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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