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非常老道,雖然看出劉峰的異常卻也不動聲色。
他笑著說“當(dāng)時我好想聽您說,‘把錢藏在了飯桌底下’。”
劉峰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強調(diào):“不,我沒有說這一句。”
語氣尖銳的有些過頭,震得坐在他身前的主持人耳膜轟鳴,一邊的攝像師都捂上了耳朵。
主持人有些氣憤,剛才我好心好意的替你打掩護,你卻莫名其妙的吼我?可別怪我不給你留面子。
他指對攝像師說:“麻煩你把錄像回放幾分鐘。”
攝像師當(dāng)然照做。
等錄像回放到幾分鐘以前,主持人提醒劉峰,“劉警官,您好好看一看錄像回放,那上面有全部的事實。”
等劉峰看向錄像屏幕的時候,突然渾身顫抖,無助又害怕的抱著腦袋大喊:“李勇!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嗎?!”
剛才觀看錄像的時候主持人和劉峰貼的很近,幾乎是頭碰頭。
他再一次被劉峰尖銳的嘶喊聲驚到了,十分不悅道:“哪里有李勇的圖像?我怎么什么都沒看到?”
劉峰手指屏幕左側(cè),尖叫道:“這里,就在這里!那是李勇的后腦勺,上面破了一個大洞,血水和腦漿正在波波波的流呢。”
主持人看向錄像機,只看到劉峰笑吟吟的臉龐,根本沒有他描述的“血水和腦漿”,更沒有李勇的后腦勺。
攝像師也好奇的跑過來看,化妝師也跑過來看,所有的工作人員,以及錄像嘉賓都跑過來看。
眾人全都沒看見李勇的后腦勺。
偏偏劉峰喊得越發(fā)起勁了,他幾乎是竭嘶底里的吼叫著:
“李勇是被我打死的,王林他們只是幫兇,我才是主謀。”
“錢藏在了桌子底下”
起初是兩句話顛倒著說,后來只剩下那句“錢藏在了桌子底下”。
主持人見勢不妙,立刻中斷了節(jié)目錄制。
由于在場人數(shù)眾多,封鎖消息是不可能了。
電視臺只能據(jù)實上報。
事情很嚴(yán)重,驚動了JN城委市政府。
在JN城最最著名的法制欄目上,剛剛接受表彰的著名警察、JN警界的明日之星劉峰居然瘋掉了!
偏偏他說出的事情還與這幾日傳的沸沸揚揚的李勇謀殺案有關(guān)。
這件事,無疑當(dāng)眾甩了JN警界一個響亮的耳光。
一時間,各種說法紛至沓來。
頂不住壓力的JN警方不得不對剛剛收到表彰的劉峰展開調(diào)查。
當(dāng)警方真的在劉峰家里的飯桌底下搜出那十六萬塊之后,尤其在劉峰對整個案件進行了干脆而直接的竹筒倒豆子之后,整個事件被推向高潮。
有關(guān)“亡魂藏錢”“亡魂害命”“亡魂復(fù)仇”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各種版本齊出。
JN城人心惶惶,已經(jīng)不好收場。
如何辟謠?
當(dāng)然不可能在公眾層面上承認(rèn)“亡魂存在”,只能由始作俑者背鍋。
誰是始作俑者?
當(dāng)然是我諸葛平候。
數(shù)十個跟隨葉子的小弟都可以證實,當(dāng)時是我喊出了李勇的亡魂。
既然簍子是我捅下的,當(dāng)然得有我來終結(jié)。
有關(guān)工作人員找到了我,就在JN醫(yī)院的病床前。
顧及到麻子臉的存在,他們對我十分客氣。
一位帶著黑邊眼鏡的工作人員自稱姓劉。
劉先生對我說:“諸葛呀,你得幫我們一把。”
讓久居高位的人說出“幫他一把”這樣的話來,很是為難他,所以劉先生的面部表情有些不自在。
即便他把我轉(zhuǎn)移到特護病房,即便整個特護病房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此人仍舊感覺十分尷尬。
我同樣尷尬,我只是盡到了一個問死師的職責(zé)而已,不曾想惹出來這么多麻煩。
事實上,對于李勇亡魂再次冒出來“作案”的事情連我也無法理解。
難道說,被我送到另外一個世界的亡魂還能重新返回么?
我的頭腦非?;靵y,當(dāng)然無法做出有效的解釋。
劉先生對我的表現(xiàn)很不滿意,可是攝于我?guī)煾嘎樽幽樀耐桓疫^分指責(zé)我。
我能體會到他的氣憤和畏懼,不由得心中踹踹,萬一我?guī)煾覆皇谴竺ΧΦ穆樽幽?,我將會得到怎樣的待遇?/p>
有時候人真的不能亂想,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成為現(xiàn)實。
血淋淋的現(xiàn)實。
就在劉先生委婉透漏出“讓我好好想想,過幾天給他一個答復(fù)”的時候,就在他離開醫(yī)院的當(dāng)天,另外一個消息傳出來:
麻子臉的師門——西域加查宗對外宣布:麻子臉加查巴措的招牌法器嘎巴拉碗正被供奉在加查宗的白塔中,所謂的諸葛平候并不是麻子臉登記在冊的徒弟。
這一下劇情急轉(zhuǎn)直下,所有人都意識到:自己被龍戲耍了!
然而李勇被殺案件的真相已經(jīng)對外公布,殺人兇手也已經(jīng)伏法,就算有些人有些部門恨死了葉子和我,也只能干看著。
茅山方面同樣被動,他們已經(jīng)替宋德明修復(fù)了法器,而且還大張旗鼓的將其召回師門,鬧得整個江湖人盡皆知。如今想要反悔,如何來得及?
趙元慶在茅山上拍著桌子怒罵:“龍這個小王八蛋!我饒不了他!”
等他氣勢洶洶的找到龍質(zhì)問的時候,龍滿臉無辜道:“我只說金碗是麻子臉的碗,也只說諸葛平候是麻子臉的徒弟,其它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呀?”
趙元慶怒道:“小小年紀(jì)就可以信口雌黃?小小年紀(jì)就可以糊弄同道長輩?這是誰教給你的狗屁道理!”
龍聳肩道:“是我?guī)煾底屛疫@么說的,您老要是不滿意,找他講理去。”
龍的師父和麻子臉江湖地位相當(dāng),誰敢找他論理?
據(jù)說這位老頭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打人。
據(jù)說這老頭從來不講理。
如若不然,他也叫不出龍這樣的混蛋徒弟。
趙元慶惹不起武當(dāng)山上的老頭子,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栽。
他也不能立刻開除宋德明,那樣做無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趙元慶可以丟臉,茅山不能丟臉。
所以宋德明還是茅山師叔,至少在外人面前,至少在名份上仍舊如此。
可是整件事情遠(yuǎn)沒結(jié)束。
JN市政府內(nèi),劉先生暴跳如雷。
“如果沒有地下幫會,如果沒有那個狗屁葉子,哪里有今日的事情?給我嚴(yán)打!”
一聲嚴(yán)打,葉子倉皇如狗。
一個是官一個是賊,重掌大權(quán)的地下幫會首腦絲毫抵抗不得,只能舉家搬離JN城。
臨走前他來跟我告別,語氣悲愴道:“辛辛苦苦三年,挨打挨刀無數(shù),好不容易打下來一片江山,只因劉先生一句嚴(yán)打,全部付諸流水。”
我不想勸他從良,如果他有從良的心思,焉能重回地下幫會?
他完全可以借著“害怕亡魂報應(yīng)”的冠冕理由徹底躲開嘛。
既然他自己不肯走出混混的世界,我也就不肯多勸或者多說一句。
大家都有自己的原則。
大家也只能沉默告別。
我能看出來他想和我交朋友,但是我不喜歡混混,我倆沒有共同語言也沒有交往的必要。
到后來我還是和他扯上了關(guān)系,卻是在半年之后的XA市。
世界就是這么大,也是這么小,注定相逢的兩個人永遠(yuǎn)都會相遇。就像命運的軌跡好像早就畫好了一般。
一如我和葉子神奇入獄又神奇脫險;
一如我和龍針鋒相對又惺惺相惜;
一如我和花伴月各在兩個世界卻又糾結(jié)不斷。
命如遮天網(wǎng),浮生皆游魚。
是劫就逃不掉。
就在葉子率眾遠(yuǎn)走XA之后,劉先生再次找到了我。
還是在JN醫(yī)院里。
可這一次沒有特護病房,也沒有麻子臉師父的光環(huán)籠罩。
我在享受了短短兩天的“名人二代”滋潤生活之后,原形畢露。
不對,我應(yīng)該說,對方兇相畢露。
劉先生懶洋洋的半躺在助手搬來的特制沙發(fā)椅上,身邊仆從如云。
他用手輕輕敲打著沙發(fā)椅的扶手,不緩不急,勝券在握。
此人重新拿回了他的高高在上,語速緩慢又不容置疑道:“立刻、馬上承認(rèn)你是個騙子;立刻、馬上替我平息掉關(guān)于亡魂的傳言。”
兩個立刻、馬上,一個語氣甚重的“騙子”,瞬間把整間病房的氣氛搞得無比凝重。
我對他的態(tài)度十分不滿,反駁道:“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問死師,亡魂之事確有存在,眾多幫會小弟可以為我證明,為什么我要聽你的話,當(dāng)什么騙子,辟什么謠?”
“小伙子,你不識時務(wù)呀!”劉先生還是那么從容淡定,可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嚴(yán)厲,原本半躺著的身子突然坐直了,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冷哼。
站在他身邊的仆從立刻緊張起來,這是領(lǐng)導(dǎo)要發(fā)火兒的節(jié)奏。
我仍舊保持原有的態(tài)度,一臉平靜的看著劉先生。
劉先生試圖以眼神擊敗我,最終發(fā)現(xiàn)徒勞無功。
他使勁兒的拍了一下沙發(fā)椅,就像在官場會議上拍打會議桌那樣,頗有些古代縣太爺拍打驚堂木的風(fēng)采。
我仍舊不為所動。
劉先生重重的咳嗽兩聲,像是在醞釀情緒,其臉色極度變幻,最終化為一片沉悶的鐵青。
只聽他一字一頓道:“我不管什么事實,我只要一個民間安定!就問你給還是不給?!”
旁邊的仆從適時地加上一句:“大局為重,個人為輕。”
我仍舊不理不睬。
劉先生勃然起身,臨走前丟下一句:“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如果你還是不肯配合,等著把牢底坐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