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在肉里旋轉(zhuǎn),紅色的血噴涌到對面的石碑上。“王堯,快跑……”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我回頭一看,只見自己的背后站著一個人。
準(zhǔn)確的說,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尸體。自肩膀以上,骨肉分離,如同玩具外層的膠皮脫膠一般豁開口子,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這是王保財,它站在地上腿腳抽搐,距離離我越來越近。我背后是那個正在自殺的女人,兩者居然把我正好夾擊在中間。快,離開那里。我的耳朵里面充斥的全是世仁的急切喊叫聲,但是我的雙腳根本不停使喚,就算動一下都困難。
就在那王保財?shù)氖执钤谖也弊由系乃查g,我感覺他的那肥厚的嘴唇已經(jīng)湊到了我的額頭。一股腥臭伴隨淡紅色血水彌漫在周圍。
我的眼睛剛好同它對視,它的眼珠子暴露在空氣中,可以看見如同面線纏繞一般的視神經(jīng)。視神經(jīng)陡然繃直,眼珠子被帶動朝著左邊偏移。我的眼神跟著它轉(zhuǎn)動,左邊出現(xiàn)一個迷霧一般的女人,身上全是灰色包裹,連頭也包裹進去。
唯獨從那曼妙的身材能分辨這是一個女人。
這女人單手拂過,我眼前的視野立即變化。這是我的小鎮(zhèn),那個狹小的電焊門臉就在街頭十字路口,一頂花轎從鎮(zhèn)南街頭進來,四人抬轎,轎夫腳力穩(wěn)重,但是紅色喜慶轎子上拴著金色鎖鏈,看起來同這氣氛絕然相反。
北邊的鎮(zhèn)子上,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過來。胸前紅花大朵,看起來春風(fēng)得意,滿面紅光。我一個人就站在中央,看著雙方慢慢在我的身前交錯。突然,背后有人敲我的肩膀一下,我回頭瞬間回頭。
天地就此昏暗,頭頂上是夜幕如布,月明星稀。而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是那個灰蒙蒙的女人。我看了看四周,方才那一幕嫁娶喜事轉(zhuǎn)眼消散一空,而我背后的石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草。
身前不遠(yuǎn)地方,一灘綠色鬼火時隱時亮。“終于把你給撈出來了。”突然,背后的女人說話了。
“你小子差點壞了大事知道嗎?”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草叢之中傳出來。女人將身上的灰色帷幔拉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居然是莫寧。
“你……我怎么會在這里?”我顯得有幾分語無倫次。
“進去說。”莫寧一一下把我推進了草叢深處。我蹲在草叢深處,兩個男人正在草叢里面趴在,好似偷窺什么美女出浴一般的神情緊張。
什么東西這么好看?我心里問道。兩個男人發(fā)現(xiàn)我進來,同時回頭。一張臉熟悉無比,居然是世仁。而另外的人,是那個油頭粉面的小子,王保元。
“你們怎么在這里?”我問道。
“噓……祖宗,你不要命了?小點聲會死不?”王保元如同一個龜孫般回頭瞪著我。世仁也連忙揮手示意別大聲說話。莫寧從我背后鉆出來,再次把那一層薄紗籠罩在全身,她一下子鉆到前面,神情貫注看著前面。
什么東西?我朝著前面擠了擠。突然一陣喜慶歡快的喇叭聲從前面?zhèn)鱽恚业难凵翊┻^草叢,看向了對面。沒想到居然是一片碑林,而一頂花轎穩(wěn)穩(wěn)落在地面,四個轎夫濃妝艷抹,全是紙扎人。
對面的空地上,放著一個瓦片。瓦片里裝著栩栩如生的小馬,估計是用面團捏成,馬蹄飛揚,身上鞍韉齊備。這瓦片本就不穩(wěn),在地上左右搖晃,看起來好似那馬正在奮蹄向前。
這多想農(nóng)村舊時候鬼節(jié)的作為,就在我回憶以前見識過的一些祭奠事情的時候。那轎子居然慢慢旋轉(zhuǎn),四個紙扎人臉上用紅色毛筆描繪面容慢慢模糊,我看見遠(yuǎn)處居然有一個人在慢慢的走過來。
身上穿著血色嫁衣,而黑色長發(fā)齊腰,她每走一步,脖子上面便溢出一縷血,將身上嫁衣染得更加殷紅。一塊紅色綢子,不長不短,恰好遮擋在下頷上,面容絲毫看不清楚。
看到這里,我明白了這就是之前用刀子插自己脖子的那個女人。本來穿著白色衣裙的她,居然被自己的血染紅了嫁衣,這是流出了多少血?
而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轎子,那轎子本就比常人見到的還要小。甚至只有半個人高,但是這女人居然將自己身體彎曲,徹底折疊起來,好似一團肉一般的擠了進去。滴滴嗒嗒的喇叭聲不知道從哪里響起,轎子在原地慢慢旋轉(zhuǎn)。
就在這時候,那瓦片背后,一個人影出現(xiàn)了。伴隨著一股腥臭,半身爛肉,腿腳不停的抽搐,身穿紅色舊袍,胸前紅花招搖,居然是王保財一搖一拐的走了出來。他走到瓦片前,一屁股坐在那馬上,然后按住馬頭,嘴大大張開,露出里面參差黃牙。
而一聲大喝下,王保財?shù)臓€尸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前面飛奔而去。后面的四個紙扎人,臉上表情眉眼清晰可見,腳下平穩(wěn)而健步如飛,抬著轎子追尋那新郎尾隨而去。
我看到這里,心中驚濤駭浪。這居然是冥婚,自古冥婚有兩種。其一便是陰陽通婚,也就指婚姻雙方有一方為陰間鬼物。其二便是陰陰通婚,雙方都是陰虛鬼物。
而冥婚我從小就聽過,但從未見識過。“快,追上去??纯吹降壮晒]有。”還不等我說話,王保元居然唰的一聲從我身邊竄了出去。他好似一條瘋狗一樣,咬牙切齒,口角有涎水滴落。
我看了看世仁,他慢慢悠悠走出來。居然端著那古銅色小巧羅盤,背后背著竹笛桃木劍一席,羅盤中央,指針偏轉(zhuǎn)兩下,指定了方向。
莫寧拍拍我肩膀,從背包中掏出了一條紅色絲帶扎在額頭,劉海被高高豎起。月光下,她的眼睛里面有柔水滴落,我看的魅惑至極。她瀟灑把背包甩在背后,跟著世仁就朝著前面沖了過去。
草叢之中,風(fēng)聲鶴鳴,我感覺附近有不知道多少個幽靈正在來回穿梭。我沒有陰陽眼,但可以能看見我的,要是突然有一個不懷好意對我下手……想到這里,我看著前面的兩個人影立馬奔了過去。
前面有動靜傳來,世仁和莫寧蹲在一塊墓碑后面,好似兩個雕塑,一動不動。而那王保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們倆神情鄭重,莫寧再次把那灰色帷幔鋪滿了全身,而世仁這小子不知道從哪里淘換出來的裝備,居然用一定柳帽蓋在頭上,顯得滑稽可笑。這都是天熱了小孩子用來乘涼的,這大半夜的居然頂著月亮戴柳帽。
我拍了拍世仁的肩膀,他一下把我撲到,使勁的捂住我的嘴。用口型說出:千萬別說話!我被他凝重的神情嚇壞了,使勁閉著嘴,點頭不止。
他這才訕訕將我拉起,我同他倆趴在石碑后面,把視線朝著前面那一塊空地投射過去。我一眼就看出,這正是我之前同世仁來刨棺材那塊地方,那新鮮的土被雨水沖刷過,露出了里面紅色棺材,而一頂紅色花轎放在棺材旁邊。
那棺材不停震動,而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那消瘦身材,西裝革履,我一眼便認(rèn)出,這就是那個死鬼王保財?shù)耐值?,王保元?/p>
他一臉冷笑的看著棺材。“死去吧,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去死吧,你這個謀財害命的女人。你就活該,當(dāng)初讓你跟我在一起,就讓我上一次都不愿意?,F(xiàn)在好了,你可以下去同我哥永遠(yuǎn)的活在一起了。就算是天地也不能將你們分開了……哈哈哈……”
他說完,棺材突然不動了。他冷眼看去,然后慢慢朝著棺材接近,一把將棺材蓋子掀開,里面的情景讓我大吃一驚,幸虧世仁早伸過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不然我絕對驚叫出來。
棺材里面,王保財滿臉獰笑,那肉一塊一塊掉落,而一個女人臉上的肉不停的被他的牙齒咬下來,然后用手捂在自己臉上。而那女人的手不停的在對方的胸口抓著,王保財上半身的肉本來就全部潰爛,一手抓過去如同抓在了稀泥中,滿手全是骯臟的爛肉,甚至還帶著細(xì)小而扭曲的蟲子。
雙方扭打在一起,這般劇烈,可怪才紋絲不動。“咬吧,你們都融為一體吧。生為活夫妻,死做鬼鴛鴦。你們應(yīng)該感謝我,特別是我的嫂子,你不是喜歡錢才嫁入我家的么?現(xiàn)在你死了,我好好燒給你。”
王保元說著,從衣服口袋里面掏出大把的冥幣,紛紛揚揚的散開一地。慢慢用打火機,點燃一張拋進棺材里面,不斷的重復(fù)。
他的眼睛被火光染紅,我看的驚駭不已。我拉了拉世仁的袖子,示意這是怎么回事?世仁聳聳肩,然后指了指莫寧。
我問,你剛才在那個血色棺材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世仁做出了一個“寡婦”口型,他身體不停的扭曲,想要模仿出那里面動作。
而就在這時候,莫寧轉(zhuǎn)身就走。我還想問個清楚,但是她竄入一塊墓碑后面之后,我們追過去一看,哪里還有半個影子,留下來的不過是一張紙條:莫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