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白頭老狐貍畫出的那幅畫,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竟然說不出話了。
“真的就是這個人。”白頭狐貍看我突然有些不正常,還以為對畫產(chǎn)生了懷疑,趕忙就解釋道:“我見過他,他的模樣,我記得清清楚楚,再不會錯的。”
我還是無法接受,我可以相信世上任何人都會出現(xiàn)在畫上,卻唯獨(dú)不能接受畫里的人,是他。
五叔……老狐貍畫出的人,竟然是五叔!
“你不要撒謊!”山杠爺在旁邊對老狐貍道:“我說了,有半句謊話,立即就毀了你的內(nèi)丹!”
“我沒說謊!千真萬確就是這個人!”老狐貍也急了,在地上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了幾圈:“要真不信!毀了我的內(nèi)丹好了!”
山杠爺不言語了,他是老江湖,如果老狐貍真的撒謊,估計騙不過他。而且,老狐貍過去沒有見過五叔,假如不是五叔親口跟他說了陸家的事,狐貍又怎么會記得五叔的樣子?
“你接著往下說吧。”我控制自己的情緒,就在老狐貍面前坐下來,這個事關(guān)系重大,我必須問的一絲不爽:“說的仔細(xì)一點(diǎn),時間地點(diǎn)都要說清楚。”
老狐貍的老窩在麒麟峽,平時則在其它地方到處游蕩,逗留最多的地方,就是白云觀。它拜陰神,需要大量的供品,所以一天到晚不得閑,專門找那種新墳,把尸體刨出來帶回剝皮廟。
有一次,它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轉(zhuǎn)到了石嘴溝附近,石嘴溝的墳地都是老墳,而且到了地方一看墓碑,老狐貍知道是陸家的地頭兒,連喊晦氣,轉(zhuǎn)身要走。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攔住了他。
“就是畫上這個人。”老狐貍用爪子指著畫,道:“跟我說了陸家的事。”
“你遇見他,是什么時候的事?”
“沒多久。”老狐貍掰著爪子算日子。
聽著它的話,我暗中盤算一下時間,如果我算的沒錯,五叔見到老狐貍是在小嶺坡黃有良詐尸之前。
我抽了口涼氣,愈發(fā)覺得詭異。因為黃有良詐尸之前,陸家沒有任何要遇禍的前兆,我和五叔都和往常一樣平平淡淡的生活。然而老狐貍的講述,卻無疑說明,五叔算好了身后事,也算好了身前事,在事發(fā)之前我還一無所知的時候,早就預(yù)料到陸家的大變。
“他是怎么和你說的?”我靜下心,繼續(xù)問老狐貍。白頭狐貍這種山精,賊的要死,我不信單憑五叔三言兩語,它就會以身赴險。
“他一個陌生人,怎么可能他說什么我就聽?可他說的話,誘惑太大。”老狐貍道:“他告訴我,石嘴溝陸家,有一枚扳指,幾天以后,陸家要遭殃,那扳指,就在陸家最后一個獨(dú)苗陸山宗身上……”
“你在胡扯!”我全力控制自己沸騰的情緒,但是聽完老狐貍這句話,還是忍不住發(fā)作了,五叔一向?qū)ξ覑圩o(hù)有加,他可能故意朝我身上引禍?他不會不知道傳出這個消息,會給我?guī)矶啻蟮牡湺撕吐闊?/p>
“天地良心。”老狐貍也解釋的很無奈,舉著爪子,道:“我的內(nèi)丹都被你們捏著,我還能怎么樣?怎么說你都不信,我只能起個毒誓,要是我有一句假話,就讓麒麟峽里頭的子子孫孫全都死絕……”
“娃子,聽它說完吧。”山杠爺在我耳邊低聲道:“它的內(nèi)丹被我收了,再給它十個膽子也不敢撒謊的。”
我想想,確實是這么個道理,老狐貍或許不敢在這時候撒謊,只不過是我自己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而已。
“他說有個扳指,就值得你冒險?”我的聲音發(fā)顫,心里一陣一陣的涼,在事發(fā)之前,我壓根就不知道世上有這樣的獸首扳指,五叔也從未提過。我親眼目睹,扳指是從黃有良身上找到的,這只能說明,在黃有良詐尸之前,五叔已經(jīng)知道要出事,而且會出現(xiàn)一枚扳指。
“那不是普通的扳指。”老狐貍一提起這個,就兩眼放光:“那是一枚不死扳指!”
據(jù)說,我身上這枚獸首扳指大有來歷,是從陰羅地府傳出的物件。
人死之后,要走黃泉路,過奈何橋,被孟婆灌下一碗孟婆湯。喝了孟婆湯轉(zhuǎn)世投胎,會把前生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凈。這是必經(jīng)的過程,誰也不能例外。
“帶著這個不死扳指,能進(jìn)陰間!”老狐貍道:“普通人陽壽盡了,會死,有這個不死扳指,就能超脫生死。”
老狐貍說,無論誰帶著不死扳指進(jìn)入陰間,絕不會忘記前生的事,而且有不死扳指的話,哪怕就是已經(jīng)死去的人,也能還魂,多活一世。性命珍貴,有誰不想長命百歲?尤其對老狐貍這樣的山精來說,多活一世,就多一世修行的機(jī)會,成仙得道也說不一定。
我又望向山杠爺,想問問他是否聽過不死扳指的傳說。山杠爺沉默不語,過了很久,才微微對我點(diǎn)點(diǎn)頭,意思是認(rèn)同了老狐貍的話。
“那人跟我說,他不要扳指,只要我取到扳指之后,他借用一下,朝陰間走一遭,續(xù)一世陽壽就好。”老狐貍道:“我隨口就答應(yīng)了。”
“你不會輕易相信旁人的話,那人說了,你就信了?”
“他給我拿了幾根毛,黝黑的毛,有點(diǎn)像頭發(fā),又像什么野物身上的毛,我走南闖北那么多年,山里的野物沒有我不認(rèn)識的,可我瞧不出那毛到底是什么。”老狐貍道:“那人知道我沒那么容易就上鉤,所以拿幾根毛給我,叫我把毛燒成灰。”
黑毛燃燒之后僅存的那點(diǎn)灰燼被放進(jìn)水里,當(dāng)時,老狐貍看到這些的時候,立即就傻了。
混入灰燼的水面上,清晰的浮現(xiàn)出黃泉路,奈何橋,人間通往陰間的門,九幽陰羅,十八地獄……老狐貍是使用障眼法的高手,對巫婆神漢那些慣用的騙人伎倆爛熟在心,它望著水面,臉就綠了,因為它察覺的出,眼前的一幕,絕對不是什么障眼法。
那可能真的就是九幽地獄被折射出的一幕。
“那人跟我說完這些,就讓我走了。”老狐貍接著道:“他說事成之后,還到這個地方來找他。”
老狐貍很想得到不死扳指,但它精明的很,什么事都不肯吃虧,也不肯冒險,石嘴溝陸家的名頭,老狐貍是知道的,不管陸家出不出事,總之老狐貍不想直接跟陸家起沖突,思前想后,就想找個炮灰。
恰好就在那時候,小白龍手下幾個人途經(jīng)白云觀,老狐貍對山里的事很了解,知道小白龍是勢力很大的一伙山刺,馬上設(shè)計引來小白龍。小白龍本來不比老狐貍笨,但五叔交給老狐貍的黑毛,老狐貍私留了幾根,又拿出來轉(zhuǎn)交給了小白龍。
無論小白龍還是老狐貍,對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就覺得很神秘,覺得是真的。那幾根黑毛震懾了小白龍,也認(rèn)為這是“三清”的點(diǎn)化。隨后,小白龍馬上讓人著手去搞這個事,結(jié)果陰差陽錯,我從瘦子嘴里逼問出白云觀,接著就找上門去。
老狐貍知道的就這么多,等它說完,山杠爺?shù)纳裆途徍土撕芏?。老狐貍的眼睛咕嚕嚕的轉(zhuǎn),死乞白賴的想找山杠爺把內(nèi)丹給討要回來。
“你這樣修,修到什么時候才出頭?”山杠爺指指我,對老狐貍道:“跟著他,以后給你個正果,怎么樣?”
“那感情好!好!”老狐貍的兩眼又開始放光,忙不迭的答應(yīng)。
我有點(diǎn)疑惑,看看山杠爺,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說。山杠爺望望夜色中的遠(yuǎn)山,道:“娃子,咱們偶爾同路,我不能一直護(hù)著你。你還小,遇事考慮不周全,這老狐貍精眉利眼的,心也不算壞,跟著你,多少給你出點(diǎn)力,也算個幫手。”
我的腦子還是有點(diǎn)亂,沒有多想。和山杠爺認(rèn)識的時間不長,但我始終覺得,這個人是完全可以信賴的,所以他怎么安排,都有他的道理。
“陸家小爺!”老狐貍見機(jī)倒是很快,我和山杠爺這邊話還沒說完,它那邊就直接趴到我腳底下,語氣又恭維又親切:“不瞞你說,畫里那個人真真把我坑苦了,要早知道是你,我死都不會應(yīng)這個事。”
“在白云觀,你是一點(diǎn)沒留手。”
“這個往事……往事不要再提……”老狐貍臉一紅,虧得臉皮厚,在我腳地下伏的端端正正:“從今往后,鞍前馬后,任你差遣,你說東,我不說西,你說趕鵝,我不攆雞……陸家小爺,我這把歲數(shù)可不是白活的,我瞧得出,你是大有來歷的人。”
“說笑了。”我不習(xí)慣被人奉承,因為總覺得奉承很虛,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老狐貍這么恭維,也不好駁它。
“陸家小爺,我沒有說笑。”老狐貍想了想,道:“當(dāng)初咱們在白云觀動了一次手,從那以后,我就怕了你了,一步都不敢停,直接回了老窩。”
他這么一說,我倒真回想起來,這一路追擊老狐貍,它始終沒再露過面,好像蒸發(fā)了一樣。
“陸家小爺,你身上,肯定有上仙的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