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外的時候,四個山民是聾子和瞎子。但是進了山之后,我和崔師傅反倒聽不見也看不見了。我們盲目地跟著四個山民走了一段路,就跟丟了。
我們兩個人不敢亂走,站在山谷中四處張望。希望那四個人像之前一樣,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只不過,這一次我們等了很久,他們似乎永遠都不會來了。
我看了看崔師傅:“這是怎么回事?”
崔師傅急了一腦袋汗,他擦了擦腦門:“這可真是怪了。四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憑空消失呢?”
他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山民消失的地方,緊皺著眉頭四處摸索,似乎要找出什么機關來。我生怕他像那四個山民一樣,無緣無故,忽然消失。于是趕快走到他身邊,和他站在一塊。
我們在周圍找了很久,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難道這四個人能夠隱身不成?我正在發(fā)愁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銅鈴聲,從身后傳過來了。我又驚又喜,猛地一回頭,看見那四個人抬著棺材,正向我們走過來。
他們四個人緊閉著眼睛,臉上帶著奇異的笑容,和著鈴聲的節(jié)拍,一步步走到我和崔師傅跟前。
我大為驚詫的看著他們:“這幾個人是什么時候跑到我們身后去得?他們已經發(fā)現(xiàn)我和崔師傅了嗎?”我正在發(fā)呆,崔師傅拽了我一把,讓我讓開了一條路,免得和山民撞在一塊。
我慌不跌得讓路,但是動作還是慢了一點,其中一個山民抬腳向我腿上踢過來了。那一瞬間,我的心臟砰砰的跳。我很害怕小腿被他踢傷了,又害怕驚動了他們,惹得他們來對付我們。
然而,山民的那只腳像是一道影子一樣,從我的小腿上穿過去了。整個過程,我什么感覺也沒有。
山民抬著棺材想遠處走去了。我和崔師傅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
我小聲的問崔師傅:“咱們看見的是幻覺嗎?”
崔師傅疑惑的說:“沒有道理啊。怎么可能?”
他蹲在地上想了很久,忽然跳了起來:“我明白了,是八卦。我們在一個八卦陣里面。”
我奇怪的看著他:“這里有一個八卦陣?”
崔師傅看了看山谷,聲音都有些震驚:“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座山就是一個八卦陣。這陣法里面,門戶重重疊疊,道路循環(huán)往復,千變萬化,神鬼莫測。知道路的人,可以暢通無阻,不知道路的人,在里面轉一輩子也出不去。咱們看見四個山民在前面,實際上,他們有可能在十幾里外。”
我驚訝的看著他:“這座山是八卦陣?自然界真是鬼斧神工,居然能造出這么神奇的地方。”
崔師傅搖了搖頭:“這里的八卦陣應該是人工修成的。有人對這座山動了手腳。”
我根本不信這話:“怎么可能?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可以改變一座山?”
崔師傅嘿嘿笑了一聲:“愚公移山的故事沒有聽過嗎?一代人完不成,就兩代人,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我不以為然:“幾代人什么都不干,就為了把一座山改成八卦陣,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人?”
崔師傅選定了一座山峰,開始向上面爬:“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沒人這么無聊,在這里挖山。他們肯定有很大的圖謀。這件大事辦成了之后,獲得的利益,肯定超過一代代挖山的付出。”
我奇怪的問:“到底是什么利益?值得幾代人耗費在這里?”
崔師傅苦笑了一聲:“我怎么知道?”
我跟著他從半夜一直爬到了天亮,總算到了山頂。這里再也沒有雞叫了,我們只能憑著太陽的位置判斷時間。
我們兩個人坐在山頂上,累得氣喘吁吁,把干糧和水拿出來,狼吞虎咽的吃了。
我問崔師傅:“你爬這么高干什么?”
崔師傅說:“八卦陣的原理都是一樣的。關鍵是陣眼在什么地方。咱們知道了陣眼的位置,就能找到正確的路,從這里走出去??墒俏覀內绻粼谏焦壤锩妫陀肋h找不到陣眼。”
我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接著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嗎?”
崔師傅笑了笑:“是啊。咱們在山谷里面,分清楚東西南北就不錯了。想要看清這八卦陣的全貌,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們歇了一會,太陽已經從東方升起來了。它被山中飄蕩的霧氣一襯托,更顯得光芒萬丈,壯麗的很。
崔師傅站直了身子,向周圍望了望,然后搖了搖頭:“柴天,咱們恐怕得下山。”我奇怪的問:“這是為什么?”
他指了指西北角:“咱們所在的山峰不是最高的。西北角那一座擋住了我的視線。咱們得去那里。”
我無奈的答應了,跟著崔師傅上山下山。
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這句話了。我和崔師傅在山谷中來回的穿梭,不停的爬山。干糧和水在第二天就用完了。我們只能喝山泉解渴,撿野果充饑。完完全全變成了兩個叫花子。
好在這天傍晚,崔師傅站在山頂?shù)木奘厦?,滿意的點了點頭:“再也沒有山遮擋我的視線了。我在這里能夠看清楚八卦陣的構造。”
他借著夕陽的余暉,一邊看,一邊在石頭上寫寫畫畫。過了一會,天完全黑下來了。雖然有月光,但是想要看清群山,實在是千難萬難。
好在崔師傅已經不用東張西望了。他點起來一支蠟燭,在石頭上不停的寫字。我看見上面全是天干地支,一排排的,像是在計算什么東西一樣。
我百無聊賴的坐在旁邊,看著天上的云彩。
晚上本來看不見云,但是當它擋住月亮的時候,就清晰可見了。我長嘆了一口氣,感覺我的性命就像是這月亮一樣,懸掛在天上,動彈不得。任由烏云遮住或者不遮住,我自己半點做不了主。
我正在望月興嘆的時候,崔師傅忽然在巨石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哈哈,我知道在哪了。”
他從包袱里面把羅盤掏出來。然后咬破手指,在上面點了一個血指印。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指印的方向,大概就是陣眼了。那村子估計就在里面。就算不在的話,我們多走兩步路,也能把它找出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柴天。咱們走吧。山村就在眼前了。”
我疲憊不堪的坐在地上,腦袋靠著石頭:“你倒不如說,鬼門關就在眼前。進了山村,是生是死還不知道。你讓我睡最后一覺行不行?”
崔師傅居然答應了我的要求,他坐下來,一個勁的嘀咕:“也對,也對。我們應該先休息一會。”
據(jù)說人臨死的時候,會回顧自己的一生。無論大事小事,還記得的,或者是忘記了的,都會涌上心頭。我躺在巨石旁邊,就在干這件事。我一邊回憶,一邊后悔,好端端的,怎么就和小鬼扯上關系了呢?
我以為我會胡思亂想,在這里呆一晚上。但是沒想到,我很快就睡著了。即使冷硬的山風吹著我,我都沒有醒。
第二天早上,我被崔師傅搖醒了。我全身疼得要命,估計是被涼風吹壞了。他拽著我說:“咱們趕快走吧,活動開了就好了。不然的話,老了之后落一身毛病。”
我答應了一聲,揉著酸疼的肩膀,跟在他身后。崔師傅手里面端著羅盤,興沖沖的向前走,好像山村里面有什么好事在等著他似得。
我忽然想起來他之前的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我看著他的背影,心想:“你這么積極地進山,是不是也在貪圖什么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