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不在海邊,也沒有江河湖泊,所以我從小就不會水,劃船的技巧也很拙劣,而且在她的堅持下,我們租的也不是那種腳蹬的劃船,而是老式的用槳劃的那種船。所以,我劃得很慢,動作也很拙劣。
但是,歐陽絲絮并不是十分在意,好像還挺欣賞我的皺裂,邊笑邊打開她的畫架,放在膝蓋上就畫了起來。
湖面安靜的好像一面鏡子,只有船槳蕩起一圈圈的水波,連耀眼的太陽都隱入了湖邊的樹林當中,散發(fā)這最后一點點昏黃的光輝。
除了我們以外,湖里只有另一條小船,里面就有一個女生坐在那里看著手機,也許是正在等男朋友。
我看到絲絮畫得很認真,也不說話,便湊過去想看看她畫了些什么,但是,她馬上把花架貼到胸口上不讓我看。
“小氣鬼,讓看一下都不可以。”
“還沒畫好呢,沒什么好看的,而且我畫的不好,怕你笑話我,你知道嗎?我最怕別別人當成一個傻瓜一樣笑話了。”
說著,她收起了笑容,把畫架放到了一邊,慢慢的平躺在了船上,眼睛望著璀璨的星空,顯得有很重的心事一樣。
“在昨天的時候,我們也上課了,課里也講到了那些自殺的同學(xué)。陸江,你對那個自殺的女生怎么看?”
“嗯……我覺得她挺傻的。”
她突然撲哧一聲又笑了出來。
“是呀,是挺傻的。傻到會相信那樣的話,傻到都這么大了還是個無知少女。不過我也挺能理解她自殺時的心情,我有時候就真想回到小時候,那時候只要一心一意的把畫畫好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真是好懷念呀……”
絲絮就這樣閉著眼躺著,自言自語的說著,我竟然插不上一句話去,只能靜靜的聽,起初我只是覺得她每天都這樣畫,有點累了,或者是遇到什么煩心事了,但馬上就感到情況有點升級,有點不對了,因為她接下來說道:
“其實我覺得死也挺不錯的,無論是從十幾層樓上跳下去,還是用一條皮帶往脖子上一系,再或者就這樣一翻身,翻到水里,一切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都安靜了,什么都不用想了,什么煩惱都沒了,你說呢,陸江,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我x,今天她跟我在這里約會,不會是找我來陪葬,一起“殉情”的吧,因為我能感覺到她好像并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很認真的樣子,我可一點水都不會呀。
想到此,其實湖水還是那樣的安靜,但我頓時就覺得整個船都開始晃悠起來,好像隨時都會翻一樣。無論你有什么想不開的,你自己死去就行了,干嘛要拉上我。
Tmd,陸江呀,陸江呀,你這都想的是些什么呀,這種時候怎么光想著自己,想到剛才我心里竟然泛出那么齷齪的想法,我真想扇自己幾個嘴巴。
這妮子肯定是有事鉆了牛角尖兒了,我的勸她幾句,便說道:
“我考上這所大學(xué)的時候,其實是又復(fù)習了一年,又好幾次都堅持不下去了,馬上就要放棄了,那段日子也感覺有點生不如死,但是,我實在是不知道怎么跟我媽說,最后還是堅持了下來。所以,我覺得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只要我們還活著,就總有機會。”
“只要我們還活著,只要我們還活著……是呀,只要我們還活著……”
絲絮邊反復(fù)重復(fù)著這句話,邊笑著,笑得我是渾身冷汗直冒,不知道我的話管用沒有,還是起了相反的效果,她好像是感到了我的困窘,又笑著說道:“你當時還能想到你媽,看來你也是個孝子了,是呀,母親,母親……”
我感覺她一定是在哭,只是天黑看不見而已,心想雖然自己不知道,但她肯定是遇到煩心事了,這個時候按照我的經(jīng)驗,最后是不要憋在學(xué)校里,應(yīng)該出去散散心,便提議明天是不是出去玩一天,看看電影,逛逛商城什么的。
“不行,不行。”她仍然躺在那兒,閉著眼擺了擺手說道:“明天我還有去補習文化課,你不知道,我的文化課已經(jīng)到了無藥可解的程度了,再不好好看看的話,連畢業(yè)都費勁,但我就不明白了,華盛頓是哪一年死的,魯迅有幾個情人,是否跟蕭紅有一腿,跟我畫畫得好不好有什么關(guān)系,明天我就非問問我們老師不可。”
呵呵,能這樣苦中作樂,看來是我想多了,她還不想死。
她的畫架此時離了手,擺在身旁,我見有了機會,便悄悄站起來,探過身去,一只手還在假裝劃槳,發(fā)出一點水生,好不讓她察覺,另一只手把畫夾取了過來,想看看她里面都畫了些什么。
她這里面都畫了些什么呀?只見都是一些十分恐怖的場景,不是幾個人在把一個人大卸八塊,就是一個人躺在浴缸里,手腕被割開了,血流的浴缸里,地上都是。
看來她剛才情緒那么低落,說的那些話并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早有預(yù)謀”,沒準她真會是下一個自殺的人。
但是,我又翻了兩頁,發(fā)現(xiàn)又不對了,因為有兩張畫中的情景是那么的熟悉,一張畫的是一個人從樓頂跳下來,正在往下落,一張是一個人在裝空調(diào)的鐵籠子上吊自殺了。
再看這兩個人的樣子,不正是前幾天分別自殺的那個韓生和高冉嗎?
后面還有幾張關(guān)于人死亡時的情景,大部分還沒有畫完,有一張是她剛才畫的,畫中是一條小船,在小船邊上水里浮著一個人,看衣服打扮是個女的,面朝下,已經(jīng)淹死了。
我看著這些想要找個答案,唯一能說的通的就是,這些只是她的一時興起,照著朋友圈里分享的照片畫的。
絲絮這時候“睡”醒了,睜開眼發(fā)現(xiàn)我竟然在偷看她的畫夾,先是一陣驚慌,然后惱怒的從我手里把東西搶了回去,然后兇狠的瞪著我,我剛想解釋,同時一只手還在機械的劃著槳,就感到槳好像碰到了什么東西,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旁邊飄過來一艘小船,但船上卻沒有人。
船就這樣漂過去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但我又冥冥中感覺到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
絲絮突然大聲尖叫了一聲,手指向旁邊的水里。
原來,就在船漂過去后,又不知道從哪兒漂過來一句尸體。
從她的衣服我認出來了,這不就剛我們看到,獨自一個人坐在船里,好像是在等人的那個女生嘛。
剛才我并沒有聽到呼救聲,難道說她并不是在等她男朋友的,而是來這里投水自殺的?
對了,她應(yīng)該是剛跳下去不久,也許好有救,我沒顧得脫衣服,就跳進了水里,但這水剛一壓到胸口上,嗆到嘴里,我才想起來,自己并不會游泳呀。
我手刨腳蹬的,自顧都不暇了,更別說救人了,絲絮在船上見我這樣子也是急的不得了,但還是她急中生智向我伸過來一只船槳,我一手抓住槳,先把自己拉到船邊,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女生的一條胳膊,拉近后抱住她的腰,將其弄到了船上。
落水的女生上身是藍色T恤,下身穿的是灰色牛仔褲,緊閉著雙眼,腦袋外向一邊就跟死了沒什么區(qū)別,我試了一下鼻息,發(fā)現(xiàn)一點呼吸都沒有了,但是,我覺得我們還是要試一試。
學(xué)校在我們剛?cè)雽W(xué)進行軍訓(xùn)的時候,教官曾經(jīng)簡單的教過怎樣給人做人工呼吸,我想讓絲絮對著她的嘴吹氣,我去擠壓她的胸口,但是她此刻已經(jīng)全被嚇傻了,只能由我自己來了。
但我馬上根本沒有那么容易,被水淹了的人的胸口比石頭還硬,根本就壓不動,更別想把她肺里的水擠出來了,而嘴里也吹不進去氣。
正在我在這里瞎忙活的時候,我們這么大動靜,早就驚動了學(xué)子湖的管理人員,他們開了一艘摩托艇過來,先把落水的女生,還有我跟絲絮都接到了艇上,然后就開始對她進行搶救。
雖然艇上有一部小型的呼吸機,但看他們忙活了一會兒就停手了,我知道女生是搶救不過來了。
剩下如何送醫(yī)院,如果通知學(xué)校這些事就交給他們了,我跟絲絮下岸后就朝學(xué)校的宿舍區(qū)往回走。
絲絮的臉色很差,顯然是被剛才的事嚇壞了,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
嗨,也許是她想好好靜一靜,想到她剛才在船上說的那些話,還有那些畫的那些東西,只希望這突如其來的事,不會對她產(chǎn)生什么不好的影響。想到此,不禁對她又多了一份擔心。
是呀,那些畫,如果說之前的兩幅,關(guān)于韓生跟高冉的,是她根據(jù)微信朋友圈里的照片畫的話,那一副落水女生的呢。
而且怎么想,當時女生在水里的樣子,都跟她畫中的一模一樣。
最重要的是,根據(jù)女生的衣著形態(tài),都是一樣的T恤,一樣的牛仔褲,身形也一模一樣。
畫是先畫的,人是后死的,總不會她是有未卜先知的特異功能吧?
不是那樣的,不但是今天的落水事件,還是跳樓跟上吊事件,我已經(jīng)隱約能感覺到,它們跟那些畫,跟歐陽絲絮,有著聯(lián)系,而且這種聯(lián)系在變得越來越密切。
雖然還沒有什么確切的根據(jù),我現(xiàn)在就覺得他們的自殺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甚至不是自殺的。
絲絮——
我低頭邊走邊沉思這,猛然回頭朝她坐的那張椅子望去,但此刻那里已經(jīng)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