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深秋了,夜里有些冷。也不知道程小楊現(xiàn)在干什么呢,我裹了裹衣服,又開始看單詞。周圍除了遠遠的有一個昏黃的燈泡,就是我手機的亮光了。大約十二點的時候,越發(fā)的冷了,我正考慮是不是回更衣室,卻發(fā)現(xiàn)影影綽綽的有人走了過來。
我怕是領(lǐng)導查崗,就收起手機。車間里面是不允許玩手機的。那人慢悠悠的向我走過來,我問了一聲:“誰?”
沒人說話。我有些緊張,站起身來。等那人影走到跟前,我差點被嚇得靈魂出竅,因為站在我面前的赫然就是電死的老程!
鬼?他還是一臉一身焦黑的樣子,我搞不清這是他的身體還是鬼魂,我身體有些哆嗦,連連往后退,一屁股撞在操作臺上。老程緊緊的逼近我,嘴巴張張合合,卻沒有一絲的聲音傳出來。我傻愣愣的看著他,哆哆嗦嗦的說:“叔你別嚇我啊,有什么遺愿未了,我?guī)湍銈鬟_。”
他還是不肯走,把我堵在操作臺和桌子里面,除非推開它,我是怎么都不可能出去的。但是我說什么也不敢碰它一碰。它執(zhí)拗的堵住我,神色著急,嘴巴快速的張合,仿佛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慢慢的我安靜了一點,發(fā)現(xiàn)他的嘴巴張合是有規(guī)律的,像是反復的在重復什么事情??墒俏也欢秸Z,根本看不出它想說什么。
我著急了,跳上工作臺,冒著掉進深深的地坑的危險,跳到另一邊,撒腿就跑回了休息室。再回頭看時,卻發(fā)現(xiàn)把我嚇個半死的老程不見了身影。
休息室還是熱火朝天的賭錢。以往老程坐的地方,現(xiàn)在是我的搭檔劉春堂,聞到里面濃濃的煙味,我心安了一下,這么多人,老程不至于再次跟來吧?
讓我想不到的是,正在叫喊著打牌的劉春堂突然一下趴過去,直挺挺的趴倒在桌子上,周圍一圈的人楞了一下,趕緊把他扶起來,有人拍臉,有人掐人中,主操工老郭說:“春堂沒有什么別的病吧?”
和劉春堂一個村的劉春九說:“沒有啊,趕緊給他家里打電話。要不打120吧?”
還沒打呢,只見劉春堂自己費力的坐起來,老郭松了一口氣,嚷道:“劉春堂你搞什么,嚇死我們了。”
劉春九說:“來來,喝杯水,春堂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家吧。”
劉春堂有些結(jié)巴的說:“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呀,都這樣了,我送你回去,反正也沒開工,誰也不會說什么。”劉春九瞪了一眼班長劉鐵。
劉鐵卻拉住劉春九說:“等等,你聽他的聲音。”
老郭一下蹦起來,說道:“老程?是你嗎老程?”
更衣室里的有些發(fā)黃的燈光閃爍了兩下,靜了下來,誰也不敢大聲說話,劉春堂掙扎了兩下做不起來,嘴里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不要……不要……”那聲音雖然模糊不清,但分明就不是劉春堂自己的,而是上個夜班電死的老程的!
劉春堂臉色發(fā)黃,身體還在不停的顫抖著,似乎正在經(jīng)歷著巨大的痛苦,讓我心驚膽戰(zhàn)的事,那眼神,正直勾勾的看著我。主操工老郭年齡大些,見識比較多,對劉春堂說:“老程你是不是怪劉春堂坐你的位子了?這孩子也不容易,一家子老小就靠他這點工資,你就別折騰他了。”
老程突然大叫了一聲:“不要……”卻仍然說不完整一句話。
老郭突然說:“以前誰欠老程錢,趕緊拿出來還給他。”
幾個小年輕立刻從兜里拿出錢來,放在劉春堂跟前。
劉春堂費力的坐起來,哆哆嗦嗦的,只是那眼神仍然在盯著我,誰也不敢扶他一下,只聽他叫了一聲:“不……”說完暈了過去。
我分明的感覺到,他這一次附身還是沖著我來的。老程到底想說什么?不要干什么呢?
老郭說:“把錢燒給老程,欠多少燒多少,不然老程纏著你誰也跑不了。”一個年輕的小電工哭道:“程大爺你趕緊走吧,我欠你二百塊,馬上燒給你。”
燒完錢立刻推開門跑了出去。其他人一看,呼啦啦跑走了許多。剩下老郭和劉春九還有劉鐵,當然我也沒走。
我們誰也不敢說話,守了劉春堂半響,他終于醒了,還疑惑的問:“咦,怎么了,怎么散場了?”
我們一聽這聲音是劉春堂的,都松了一口氣,老程應該是走了。但是誰也不敢在這里待了,劉鐵說:“走,咱們?nèi)ャQ工屋里待會兒吧。”
主操工老郭把我拉到一邊說:“我剛才看到他看著你,老程不是來找你的吧?”
我說:“誰知道,我可沒欠他錢,他又說不出話來。”
此后一夜無事,我也不敢亂跑了,就跟其他人待在一起。但是男更衣室鬧鬼的事迅速傳遍了廠里,一時間各種鬼怪傳說都傳了出來。
我早晨在職工餐廳吃飯的時候,就聽到打飯的老頭在說:“聽說04年建廠的時候,這里就發(fā)生過古怪,那些老工人知道,挖地坑的時候,有個地方硬是挖不下去,后來找了大型機械往下硬挖,直接挖出來幾窩蛇,后來開挖機的師父大病一場,這地方是有些邪性的。”
主操老郭揚眉接口說:“誰比我更知道?挖坑的時候我就跟著,湖南來的工程師指導著干,挖完了也大病了一場,沒干完就跑回去了。”
我默默的吃飯,滿腦海都是老程盯著我的眼神,讓我心驚肉跳的。吃過飯我找了個地方撥打了程小楊的電話,沒通,我只好作罷,騎上車趕回家。
這件事在我心里形成了不小的負擔,復習功課都受了影響。而且讓我的情緒上有些抵觸上班。
還好下一個班是白班,我去接班的時候,赫然得知了一件比那晚我們鬧鬼更嚴重的事:一個女員工吊死在工廠的廁所里。
那名女工叫譚曉春,三十多歲,長得不算很漂亮,也不算高,但是身材妖嬈,很會打扮,因為身材好,常年穿著各種緊身衣服,一雙溜滑修長的腿和彈性十足的屁股常常惹得男工咽口水。她的突然死亡,好多人都嘖嘖嘆息。
廠子里人心惶惶,有好多人都在議論著是不是要辭職。這件事和那晚老程鬧鬼的事聯(lián)系起來,大家都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有的說是老程跟那女工有矛盾,這是來尋仇。有的說是老程跟那女工有一腿,這是來帶她走。還有的說是有人謀殺。
劉春堂神神秘秘的給我說:“你知道不,那女的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下身光溜溜的沒穿衣服,肯定是做完了那事才死的。”
“真的?”
“這女的結(jié)婚之前就跟廠里的領(lǐng)導胡搞,聽說最近又跟老程勾搭上了。估計老程是舍不得她,干脆帶走了。”
劉春堂說這話的時候,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這人不壞,就是有點好色,上次發(fā)工資就要拉我去洗浴中心找小姑娘。
各種消息都指向了去世的老程,我有些慶幸程小楊沒來上班,不然聽到這些話還不知道什么反應呢。
這些小道消息聽聽而已,人已經(jīng)死了,真相留給警察去調(diào)查。我更關(guān)心的是養(yǎng)父母失蹤的尸體能不能找回來。所以當我看到來查案的民警當中有那天到我家去的那個女警時,我就過去追問了一句:“張警官,我那個事有進展了嗎?”
那女警察愣了一下,認出來是我,驚訝的說:“還真的是你,有些線索了,還不太確定。不過這里的這個案子需要找你確認。”
“什么事?”我有些詫異。
“譚曉春在臨死之前,在手機上按下了幾個數(shù)字,正好是你手機號碼的前八位,你能想到她為什么給你打電話嗎?”
我嚇了一跳,說:“不可能吧?我雖然跟她面熟,但不在一個班上,而且她是磨床的,我們根本沒說過一句話,她怎么會知道我的號碼?”
這位俏麗的女警官瞬間臉冷的降低到零度以下,嚴峻的問我:“真的?”
“真的,會不會有跟我的手機號前八位相同的人?我覺得她不可能會打給我。”看著她冷峻的臉,我有些莫名的心慌。
“好吧,我們會再調(diào)查。”她臉色稍緩。
我這一天都在想,在什么情況下,這個只是面熟的女人會給我打電話。在別人眼中,我只是個新來的小工人,做最臟最累的活,一張臉臟的整天看不清面目,我不相信她會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而去找我的電話號。
沒結(jié)果,我只好相信,她只是想打給另一個跟我的手機號前八位一樣的人。
張警官沒有再來找我,但是這件事情讓我心里很不舒服,我總覺得她在懷疑我,就算我沒做過壞事,也讓我覺得如芒刺背。
到了下午的時候,警方來了個不穿警服的年輕人,看那張干凈光滑長有幾顆粉刺的臉,我覺得他不會大幾歲。但是所有的警察似乎都聽他的調(diào)遣,似乎他的話比警察局長的還管用。
這讓我心中有不少的不忿和自卑,差不多的年紀,我只能在這里跟土的不能再土的老農(nóng)民一起干最臟最累的活,還他媽不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