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蒻沒有想過,李煜竟會主動約她見面,地點是在一家客棧的房間。
李煜一身干凈的布衣,沒有繁雜的色彩和花紋,卻給人一種雅致的感覺,目光深沉如水,又像一聲嘆息。
與前世一般精致的容顏,秦蒻看的有些恍惚,仿佛他是一個不真實的人,畢竟已經(jīng)隔了一個輪回,她依舊將他刻在自己心底。
赫連英輕輕咳了一聲。
秦蒻猛地想起,她還沒給李煜行禮,急忙跪地:“奴婢參見陛下。”
“韓大人已將計劃對朕說了,你可想清楚了嗎?”
“奴婢已經(jīng)想清楚了。”
“抬起頭來,看著朕的眼睛。”李煜的聲線是優(yōu)美的,像是秦淮河面的煦風(fēng),卻又帶著一絲涼意,“說說,你為何要這么做?”
秦蒻抬頭,望著俊美如初的容顏,他的眼睛,仿佛隱在山岫的霧靄,讀不出他的情感,左眼的兩枚瞳仁交疊一起,更加讓人覺得詭異。
“奴婢只不過是想為江南的社稷盡一分力。”
“據(jù)朕所知,你是北人,朕能相信你嗎?”
“陛下,不知奴婢能不能給你講一個故事?”
李煜鳳眸微微一啟,兩道奪魄的寒光射到秦蒻臉上,桃花瓣似的嘴唇吐出一個字:“講!”
“傳說禪宗六祖慧能幼時家貧,目不識丁,砍柴為生,有一次聽人念誦《金剛經(jīng)》,心生向佛之意。攀談之中,得知五祖弘忍在黃梅東山大開法門,于是潛心前往拜謁。五祖問他:‘你是哪里人?’六祖回答:‘嶺南人。’嶺南蠻荒之地,素被人看不起,蔑稱之為獦獠。于是五祖問他:‘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也配向佛嗎?’六祖答道:‘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卻無南北之分。’五祖于是收下六祖,后來傳了他的衣缽。”
前世的李煜,潛心向佛,生性慈悲,反對殺伐,對于宋朝的屢次挑釁,都是處于委曲求全的狀態(tài),他只想保護一方百姓的安寧,不忍見生靈涂炭,可他不明白,有些戰(zhàn)爭,是注定避免不了的。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是秦蒻作為一名特工的基本素養(yǎng),李煜向佛,她就以佛理闡述自己的見解,這樣就更有說服力。
“秦蒻,你給朕講了一個佛家故事,你到底想說什么?”
“陛下朝廷之上,多有北地官員,其中包括我義父韓熙載,卻一直受到排擠,疑其心懷二意。六祖說佛性不分南北,其實才德又何分南北?只有才德兼?zhèn)渲?,陛下又何必在意他們是南人,還是北人?只要能為朝廷效力,奴婢覺得都應(yīng)該得到重用。趙匡胤都敢重用南人,陛下為何就不能重用北人?”
“你很佩服趙匡胤,是嗎?”
秦蒻察覺到了李煜神色的微妙變化,語氣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意,忙道:“奴婢不敢!”
“區(qū)區(qū)舞伎,你是在教朕怎么治理朝廷嗎?”
“奴婢該死!”秦蒻朝著地面磕了一記響頭。
“起來!”
“謝陛下!”
秦蒻站了起來,雙手交搭胸口下面,低眉順眼地站到一旁,不時,又以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去看坐在榻沿的李煜,曾經(jīng)多愁善感的六郎,卻有著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李煜將契丹進獻(xiàn)的短刀遞了過去:“此刀,名曰尺蠖,今日,朕將它賜給你!”
秦蒻略一失神,繼而上前雙手接過短刀,前世的李煜崇文輕武,身上從不攜帶兵器,更不可能做出將兵器作為賞賜的舉動。
尺蠖,蛾類幼蟲,也稱搭橋蟲,中間缺足,行動之時,伸展身體前部,再挪動身體后部與前部接觸,行動十分艱難。
因此,尺蠖被歷代文人拿來各種指代,卑躬屈膝,或者志氣難伸。
秦蒻畢竟是個聰明的女子,一下就能明白李煜此刻的心境,如今南唐只剩半壁江山,他沒奈何只有對宋朝卑躬屈膝,但他也有著滿腔熱血,只因小國寡民,內(nèi)憂外患,他空有凌云壯志,卻不能一展抱負(fù)。
李煜緩緩地起身,走到秦蒻面前,他的身上散發(fā)一股幽蘭的香氣,是她的名字里透著的香,只聽他問:“你知道朕賜你一柄短刀,是何意思嗎?”
“奴婢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倘若不能完成任務(wù),你就用這一柄短刀自裁。”
秦蒻心中一涼,隱忍著說:“是!”
李煜走出客棧,赫連英急忙跟上,出了客棧,才問:“公子,你不是要將短刀賜予秦姑娘護身的嗎?怎么……”
“赫連英,你話太多了,舌頭若不想要了,朕可以幫你。”
赫連英忙道:“小的知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