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秦蒻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置身一個大房間里,她就躺在一張地鋪之上,旁邊還有無數(shù)像她一樣的地鋪,被褥全部卷了起來,就像碩大的春卷。
秦蒻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她不是被趙匡胤賜死了嗎?
“若蘭姐姐,你醒了嗎?”一個清脆的嗓音響了起來,夾雜西域的口音,又有一些吳語的味道,有些奇怪,但卻十分悅耳。
若蘭,是她的字。
所謂待字閨中,沒有出嫁,女兒是不能有字,但有例外,就是樂戶的女兒,或者流落風塵的姑娘。
她再沒有進入唐宮之前,隸屬宮外教坊的樂籍,姓秦,名蒻,字若蘭。
但她的名字也像一種偽裝,她并不是生長在空谷中的幽蘭,她是帶著死亡色彩的曼珠沙華。
“窅娘!”秦蒻驚訝地望著眼前熟悉的面孔,她的稚氣未脫,深邃的一雙眸子,閃爍著幽藍的光。
“若蘭姐姐,你不認識我了,我是那蘭提呀!”
是的,當時的窅娘還叫那蘭提,見到李煜之后,才給她改的名。
她回到十七歲了,和那蘭提一樣,都是南唐外教坊清商部的一名舞伎。
“那蘭提,我這是怎么回事?”秦蒻扶著額頭裹著一條白帛,隱隱作痛。
“若蘭姐姐,你不記得了,昨天你忽然從鐘鼓樓跌下來,但你竟然沒死,好神奇噢!”那蘭提來自西域,說話竟然一點也不忌諱。
是的,她沒死,或許執(zhí)念太深,上天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
秦蒻熱淚盈眶,六郎,我又回來了,這一世,我定不負你!
三丈來高的鐘鼓樓,竟然沒有把她摔死,天可憐見,就是為了讓她回來清算前世的賬!
“若蘭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好疼?”
秦蒻笑著搖了搖頭:“那蘭提,現(xiàn)在什么月份?”
“深秋了,若蘭姐姐,你別嚇我,難道你連時間都忘記了嗎?”
她沒有忘記,反而記得更加清楚,笑道:“今天沒有排舞嗎?”
“有呀,怎么不排,我是擔心你,偷偷跑來看你一趟。據(jù)說很快宋朝就要遣使來京,每次似這等宴會都是宴樂部出場,這次總是輪到咱們清商部了,可是皇帝陛下欽點的呢!說不定,咱們就可以見到陛下了呢!若蘭姐姐,你說陛下是不是滿臉花白胡子的糟老頭,我想,他一定像我死去的爺爺一樣,對人很慈祥的。”那蘭提雙手交叉抱拳,抵在尖尖的下巴,露出憧憬的神色。
糟老頭?!
而且還是滿臉的花白胡子。
秦蒻不禁莞爾,等她真正見到李煜的時候,不知又是一副怎樣驚訝的場面。
那蘭提被爺爺帶到金陵不久,爺爺病重難治,撒手人寰,沒得奈何,只到一家酒肆賣舞為生。一個偶然的機會,被外教坊的總教習官王感化看到她在酒肆跳了一段胡旋舞,王感化當機立斷,將她挑入教坊。
她是胡家女兒,初來乍到,對于漢人的禮儀還是一知半解,也沒見過李煜,想當然地以為,皇帝陛下自然就是一個滿臉花白胡子的糟老頭。
“那蘭提,以后這些話可不能混說的,是要被殺頭的。”秦蒻雖知李煜性情溫和,不會隨便殺人,但還是做出一個殺頭的動作,拿手朝著自己脖子一砍,嚇唬嚇唬那蘭提,也省得她以后口無遮攔,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那蘭提俏皮地吐了一下雀舌:“若蘭姐姐,你先休息,我要去排舞了,新來的教習姑姑好兇的。”
走了兩步,又踅了回來,從自己地鋪底下,掏出半塊白布包著的半塊芝麻胡餅:“若蘭姐姐,這是我偷偷留下來當夜宵的,你要餓了,就趕緊拿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