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嬪也就到了。
綠梅教導(dǎo)的也好,遲來了的瑞雪,慌張之余,還是將繁瑣的禮節(jié),一一行完。見了太后磕什么頭,見了同治的幾個舊妃,行什么禮,俱沒有出錯。
太后看著瑾珍二人,心里也很高興。因?qū)χ醺x道:“好了。待皇后入宮了,就都齊全了。”
恭王福晉就回:“皇上初婚,一后二妃,果然也很好。”
太后看著慧妃等,慢慢道:“她們剛?cè)雽m,又都年輕。你們幾個都是宮里的老人兒了。她們兩個,以后若是有個什么錯兒,你們幾個也不能嘲笑她??偸且院缶秃昧?。”
慧妃就道:“太后。臣妾等從來也不敢這樣想,今日臣妾見了瑾嬪和珍嬪妹妹,心里只是喜歡的。無他,只因身邊又有新人作伴了。有人陪著說話,這日子過起來也就不那么難熬了。”
當(dāng)著眾人的面,慧妃也就說了這許多。過猶不及,少又未盡意。她心里的苦,太后知道就行。方才,她說這幾句話時,瑜妃珣妃瑨妃只是瞧著她。同治四妃里頭,數(shù)慧妃最年輕,但也數(shù)她最有智慧膽識。她是她們的頭。平素,那些不敢說的,俱偶是慧妃替她們說出來。
老太后聽了,喝了口茶,就笑:“你這孩子。倒是會說話。你們和她們都一樣,都是我的兒媳婦。我這心里,只將你們一樣看待的。”
榮壽見了,只覺這話題不能在這上面繞。因就對太后笑道:“太后一向喜歡聰明有才的孩子。我聽說瑾小主和珍小主,從前在家里,都是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在廣州,可是難得姐妹花呢。”
太后聽了,果然就問寧馨瑞雪:“琴棋書倒還罷了。會畫畫的女孩子本也不少,這也沒什么稀奇。只是,你們可會用毛筆一筆頭畫十二生肖?近日我無事,卻是又迷上了這個。”想想,太后又對榮壽道:“我年輕時候啊,可是能兩手握筆,雙管齊下的。雖老了,兩手一齊寫字也還行,但卻是不能一鼓作氣地畫貓兒狗兒了。”
瑞雪一聽,眉頭就有些皺。她雖會作畫,但擅長的是山水丹青,卻是不大擅長這個。不過,一筆頭畫動物,對寧馨來說,卻不是什么難事。這樣一想,瑞雪的心里,就有些懊喪。但在太后這里,會什么,不會什么,她初來乍到,卻是半點不能說謊。
正猶豫間,果然太后又問了:“我問你們呢?倒是說話呀!”
寧馨低著頭,聽見身旁的瑞雪輕輕地嘆了口氣。但,太后問話是不能不答的。寧馨想不到那么周全了。她啟口,恭謹(jǐn)回道:“太后,臣妾會用左手畫一筆頭的動物。但畫的只是一般。”
太后就道:“你會就好。畫虎你可會?”
寧馨聽了,本來下意識地要說會的。她用左手握筆,能畫得一手漂亮遒勁的老虎。剛要啟口,她忽地感受到身旁瑞雪投射過來的不悅的目光。寧馨會意,遂改了口,低聲道:“太后,這個臣妾卻是不會。”
太后聽了,顯然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會呢!這個,其實也不難。只需一心一意專心就行。我身邊有個跟了幾年的女畫師。她也會畫這個。不如,我就叫她去你宮里,教一教你。你看如何?”
寧馨聽了,心里還一怔。因不敢相信。她知這是太后賜予他的極大恩典。來不及再顧及瑞雪了,她跪下就道:“臣妾初進宮,福緣淺薄,根基又淺。臣妾自感無功,只恐資質(zhì)愚鈍,恐辜負(fù)了太后的美意。”
太后聽了,遂露不悅之色。
榮壽見了,就搖了搖頭,走到瑾嬪身旁,悄悄與她道:“瑾小主。這是太后看得起小主。當(dāng)著這許多人的面,太后說什么,小主只管應(yīng)就是。老太后最喜歡的,就是爽爽快快的人。”
寧馨聽了,想了想,復(fù)又跪下與太后行禮。“既是太后有意栽培,臣妾自然痛快答應(yīng)。如此,臣妾謝太后的厚愛了!”
太后聽了,面上才由陰轉(zhuǎn)晴。老太后上了年紀(jì)了,越發(fā)地愛面子。有什么事當(dāng)面說了,底下做小輩的若順從應(yīng)了,老太后只是高興的。
瑞雪見太后待寧馨,另眼相看,卻是與己不同。心里已然含了點酸了。太后坐在椅子上,看出瑞雪低著頭,撅著嘴,有那么一點不高興。太后就道:“珍嬪還小。且等瑾嬪學(xué)會了,你再去學(xué)。”
瑞雪聽了,就道了聲:“是。”
太后身邊跟著的那個女畫師,名叫繆素筠,此女作的畫,只是京城內(nèi)外遠(yuǎn)近聞名的。太后見了她的畫,也覺得好,因就將她招募入宮。她身邊本有一名來自亞美利加的女畫家卡爾夫人,為她作西洋油畫??商笥X得沒有本土的宮廷畫師,也似乎缺了點什么。如今,這繆畫師和卡爾夫人,一左一右,一邊是傳統(tǒng)的水墨丹青,一邊是講究色調(diào)光影的西方油畫。同樣的人,在不同的畫法下,竟是呈現(xiàn)出迥異的氣質(zhì)。
一時,寧馨瑞雪收了眾人送的禮,又逐一道了謝,方離開儲秀宮,往各自的宮殿走。眼看著到了前頭的穿廊,就要分道兒了。瑞雪就道:“姐姐。你今天想必極快活吧??吹贸?,太后很喜歡你。”
寧馨聽了,就解釋道:“太后也很喜歡你。我也是太緊張了。但也想不到太后會問起那個來。”
瑞雪聽了,就嗤之以鼻。“姐姐哄我呢。分明你聽了,心里是極高興的。說來,我也只能怪我才藝不精。”
寧馨就嘆:“你多心了。我當(dāng)真沒想這許多。”
瑞雪就不屑道:“好了。你不用掩飾。如今,這是在宮里,咱們又都是皇上的嬪妃。這姐妹之情,自是要往后放了。我不怨你。”瑞雪說著,就拉著綠梅的胳膊,示意她走快一些。
綠梅無法,便對著寧馨行了一禮,口道:“瑾小主慢走。”
寧馨停了步子,看著瑞雪踩著花盆底兒,快步往景仁宮方向去,就對韻菊道:“我錯了。方才見了太后,我就該說我什么都不會的。我妹妹這下誤會我了。”
韻菊就道:“小主沒有錯。太后可是最恨人騙她。若是讓太后發(fā)現(xiàn)小主您會畫一筆頭的貓兒狗兒虎兒的,反而不好了。”
寧馨看著遠(yuǎn)處隱約的春色,就嘆:“可我妹妹,與我也很重要。她不高興了,我這心里便也難過的。”
韻菊就道:“小主。既是自家姐妹,總是能解開隔閡。小主不必過分擔(dān)心,想珍小主年輕,也還是孩子心性,不過發(fā)一發(fā)脾氣,過幾天也就好了。”
寧馨聽了,就點頭道:“但愿隨了姑姑的意思。”
那廂,珍嬪眼看著就要到景仁宮前頭了。她尋了個偏僻的地兒,停了下來,口里猶道:“今天我可一點不高興。風(fēng)頭都讓姐姐搶了。”說著,便伸了伸手,只管將一枝低矮的海棠枝折了過來,摘了一朵初綻的海棠花在手里。她將海棠花瓣一點一點地撕了,撒在地上,只管讓風(fēng)吹去。
綠梅見了,就搖頭笑:“小主心里不痛快,何苦難為了這朵海棠?這株海棠可是難得的品種。三月里開的海棠,就這景仁宮附近幾朵。”
瑞雪就道:“不過一朵花而已。我若不摘,這下了雨刮了風(fēng)的,它還不是一樣地要掉?姑姑若一味疼惜,只怕疼惜不過來!”
綠梅就道:“小主。這幾日宮里辦得都是好事喜事。若有什么不高興的,只管放在心里頭。想過幾日后,皇上總是會過來的。”
此言一出,瑞雪的心就有些低落。“姑姑。這宮里我最想見的,無非就是皇上。我想著,皇上是我的夫君,想什么時候見,就能什么時候見的。不想,卻不是這樣。”
綠梅就勸慰道:“小主。不想小主年紀(jì)雖不大,心卻細(xì)致。依奴婢說的沒錯。小主年紀(jì)最小,又活潑又伶俐,皇上見了,自是喜歡的。”
“是么?但我心里卻是不自信了!如今,我姐姐也開始提防起我來了。果然是‘一入宮門深似海’。”
綠梅就道:“小主也別這么想。且看慧妃娘娘幾個,可不都是這樣過來了。依我看,在這宮里呆著,也容易。只要凡事不往深里想。若事事都想復(fù)雜了,那人就不快樂了。”綠梅想想又道:“這一點,我單佩服太后。甭管老太后白天有多少煩心事,可到了晚上,洗漱了換了衣服,一沾了枕頭,就是一場酣睡的好覺。”
瑞雪聽了,反有些畏懼。“也不知怎地,見了太后,心里總有些懼。她即便笑著,可我心里還直打鼓的。我看我姐姐倒是不怕。”
綠梅就笑:“太后也不是那么難相處。小主若有長處,時間長了,太后總會知道。”
瑞雪聽了,思怔了一下,就道:“姑姑說的是。我身上的這些長處,也總是要令皇上知道。”
二人一路走著,景仁宮的大門已在眼前了。綠梅就道:“小主,該進去了。這幾天的事還很多呢。要見皇后,要磕頭要敬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