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生為奴

“老佛爺吉祥。”眾人見太后到了,齊齊跪下行禮。

太后聽了,掃視了他們一圈,坐下就笑:“今兒個你們也難得齊全。”因也叫她們坐下。

太后看著妹妹婉貞,想了一想,垂了垂眼皮兒,就道:“你去皇帝那里吧。這樣的日子,皇帝心里也念叨你。”

婉貞聽了,心里一怔。強(qiáng)顏歡笑的臉?biāo)查g就凝固了。這姐妹二人,其實從年輕時候起,就有心結(jié)。“我就在這里,養(yǎng)心殿那里,想也忙碌。”

太后就道:“我醒來時,這腦袋里頭一個想的,就是這件事。到底你是皇帝的親額娘。想你們娘兒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实鄄辉笇ξ艺f的,但卻一定會對你說。”太后這話不咸不淡,弄得醇王福晉身邊坐著的人,都不知該怎么啟口。

醇王福晉人在這里,心果然是系著皇帝那頭的。只是她就這樣走了,心里只怕姐姐不高興。“我一向也難得進(jìn)宮。今兒見了太后,敘一敘家常,心里已經(jīng)很高興了。皇上那里,見或不見,也是一樣的。”

太后聽了,倒是抿嘴笑了一笑,因看著恭王福晉道:“你瞧瞧,今兒我是存心讓她喜歡喜歡。她卻端起架子來了??沙C不矯情?”

恭王福晉聽了,就嘆了一嘆,對醇王福晉道:“不如你就去吧。既然是太后的意思。這天底下做額娘的,哪有不想見兒子的道理?”

初,同治帝崩。太后也為如何立嗣而大費腦筋。當(dāng)時孝欽顯東太后尚在,二人的意見也不一致。東太后傾向立恭王的長子為帝。西太后則偏向立醇王的長子。因恭王的兒子有些大了,言行也有些荒悖。東太后最終聽從了西太后的建議。

自立載湉為帝以來,恭王一家心里都存了嫉妒。恭王雖有些經(jīng)世之才,但也消沉了一些日子。福晉瓜爾佳氏也常嘆息兒子有命無運。倒是榮壽,見了父母如此,常常從公主府過來勸慰他們。時間長了,恭王也就漸漸想開了。他時常在書房里,拿出咸豐病危時,在熱河寫給他的密詔看一看瞧一瞧,復(fù)又悄悄放好。

這個密詔,榮壽也是知道的。和民間傳說的一樣,密詔的大致意思是:若大清立嗣有難,卿可代為取之。

辛酉政變,處置了八大臣后,恭王其實就可以廢了載淳,自立為帝。他有這樣的條件,不過恭王沒這樣做。對自己的哥哥咸豐,恭王是充滿了感情的。

咸豐長他兩歲,二人自小為伴,關(guān)系無間。自生母全妃去世后,恭王的母親靜妃,就代行了養(yǎng)母之職。雖然靜妃行事,時常偏袒自己兒子,有時頗令咸豐不悅。但恭王處事圓滑,又兼機(jī)敏,常常令思母的咸豐轉(zhuǎn)郁為喜。

廢了侄兒,自己稱帝。這樣的事兒恭王絕對干不出。一百多年前,孝莊和順治,也是寡母幼子的。鰲拜多爾袞干不出的事,他又如何能干得出?因此,自同治繼位后,恭王在總理衙門,是越發(fā)兢兢業(yè)業(yè)的了。不想稱帝,不僅基于對咸豐的兄弟情意,還基于父親道光對他的告誡。

咸豐被封太子那年,道光幾乎同時封他為‘恭親王’。‘恭’者,敬也。他是懂父皇的心思的。哥哥當(dāng)了皇帝后,自己只有恭恭敬敬聽從詔令的份。

咸豐的這封密信,兩宮太后也是半信半疑,因從未見過。自東太后駕崩后,西太后權(quán)力既穩(wěn),越發(fā)將這件事,丟在腦后了。不過,感念恭王政變有功,太后還是將他的長女封為了榮壽固倫公主。

雖有時也不免傷感自己時運不濟(jì),但恭王是個理智清醒的人。有時見了女兒從宮里回來,恭王就同她說上一會子話。

末了,恭王還會加上一句:“你阿瑪就是個勞碌命。生在皇宮,長與王府。半點福也享不得。真真正正的是一生為奴。”

榮壽聽多了,卻是當(dāng)笑話過兒。有時見額娘不在,也就悄問上一句:“阿瑪,女兒也不怕得罪您??刹徽f心里也憋得慌。早前,民間都傳聞您對太后——”

恭王一聽,沒料到女兒說的是這個。愣了一愣,怔了一怔,臉?biāo)朴行┘t。喝了口茶,方道:“傳聞不必管它。依著那陣勢,除了幫太后皇上,還能站在哪一邊兒?”

對于與太后的‘緋聞’,阿瑪半個字也不吐口。榮壽也是個乖人,知道這樣的話,以后再不能問了。

恭王福晉本來心里還是嫉妒的,不過常去醇王府聊天,看著醇王福晉整日一副茶飯不思精神恍惚的樣子,心里就有些好受了。是呀,她的兒子是皇帝不假,但得看宮里的太后是什么人!只聽說太后一向待皇帝教導(dǎo)嚴(yán)苛?;实廴雽m后,頗受了一些罪的。

因此,恭王福晉倒不禁勸解起婉貞來了。“你呀。真正我還羨慕你。畢竟天子是你們府上出的。可你還眼淚汪汪的樣子。”

婉貞就道:“我不似你。你性子剛強(qiáng)。這孩子們?nèi)チ四睦铮际且粯拥剡^日子。我就不行了。只要聽說他在宮里有什么閃失,我這心就如搗碎了一般難受。”

恭王福晉就又道:“真正。皇帝還是要教育好。太后也是因了前車之鑒,從此心里怕了。不然,長大了哪里好?”是呀,同治帝小時,因被兩宮太后寵著,行事可以說無法無天。若收斂一些,也不至于十九歲上就斷送了性命,因涉及宮闈秘密,此話也不能多說。

婉貞被她勸著勸著,神色也就有些好。

如今,聽了恭王福晉這么勸說,婉貞也就順勢道:“好。那么我就去看一看。只是,我備了皇后和瑾嬪珍嬪的東西,卻是忘了皇上。”

太后就道:“見自己兒子,不用送東西。去吧。”太后的聲音放柔和了一些。“待一會兒回來,再和二嬪見面也不遲。”

婉貞聽了,就將身子朝太后伏了一伏,方出去了。

醇王福晉和女兒榮壽看著她的背影,眼睛都垂了一垂。

婉貞領(lǐng)了幾個醇王府跟來的嬤嬤,出了垂花門,到了前頭的穿廊。在幾簇初綻的海棠掩映間,就看到一個面生的容貌清麗的姑娘,慢慢從宮門口,往她這邊來。

婉貞見了她,腳步頓了頓,心里想了想,也就抿唇微笑起來了。這姑娘身邊跟著的人,她是認(rèn)得的。方才太后說過的,只將自己身邊三個得意的宮女,都分撥了三大主宮去。那么這個姑娘,該是冊封的二嬪之一了。只不知是姐姐還是妹妹?不過看年紀(jì),婉貞猜測該是姐姐。

她淡淡地打量著寧馨。三月的明媚春光下,儲秀宮內(nèi)柳絲輕拂,春意昂人,景致著實不錯。方才來時,倒不覺得。婉貞只覺得這姑娘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好。

倒也不是說,她長得多么好看。只是這行動神態(tài),令她看了覺得舒服自在。想必這樣的女子,兒子見了,心里該是喜歡的。

寧馨是側(cè)對著她過來的,走的是并列的另一條路。又兼柳樹遮擋,柳絲紛揚(yáng),所以婉貞得見寧馨,寧馨卻是未得見婉貞。

待寧馨的身影漸次隱入柳叢,過了雕花的穿廊,婉貞方帶著笑,去了養(yǎng)心殿。

這一天,瑞雪卻是起來晚了些。無他,只是因為昨天初進(jìn)宮,情緒難免亢奮,一直到凌晨,方才闔目睡去。若不是綠梅好言將她勸醒,只怕瑞雪還要再睡一會覺。

綠梅看著慢吞吞的樣兒,就故意說道:“小主。再不快些,只怕那邊永和宮的瑾主子,都從太后那里磕頭回來啦!”

瑞雪一聽,忽然咬唇問:“姑姑。昨夜里,皇上去了我姐姐那里了嗎?”

綠梅就道:“皇上去了。雖都是嬪,但瑾主子畢竟比小主您大上二歲。宜大不宜小,皇上沒走錯。”

瑞雪聽了,就低了低頭,又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嘆道:“可是皇上今晚也不會來了。今天皇后要進(jìn)宮。姐姐都侍寢過了,我這里皇上還沒來過呢!”

綠梅就笑:“主子,不急。待大婚圓房七日后,皇上也該過來了。”綠梅本性肅穆,但言語卻又柔和。和瑞雪說了幾句話,就知她的性子還未定。

稍時,待瑞雪都穿戴好了,綠梅就又道:“主子該過去了。太后只喜歡伶俐的人,磨磨蹭蹭的可不好。”

寧馨入了儲秀宮內(nèi)宮,依著禮節(jié),朝太后磕頭敬茶。見瑞雪還未到,也來不及想她在干什么了。太后高興,又見寧馨裝扮適宜,遂賞了好些東西給她。

同治四妃見了瑾嬪,年輕溫婉,容貌清麗,就勉強(qiáng)笑著,與她還禮。四人當(dāng)著太后的面,也都送了東西給瑾嬪。瑾嬪得了韻菊的囑咐,一一地都受了。

太后見她初入宮,但禮節(jié)一概未出錯,心里就很滿意。她心知:這大多是韻菊的功勞,但同時也喜歡瑾嬪的聰穎。瑾嬪行禮,姿態(tài)好看,不卑不亢,很上得排場,只比她那位外甥女兒要體面一些。

恭王福晉等也依次過來朝寧馨行禮。寧馨也一一還禮。太后就笑:“好。如此,你們都認(rèn)識了。”因又悠悠喝了口茶,只等景仁宮里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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