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湉接過,心里微微地緊張。
那嬤嬤呈了秤,就又退了下去。載湉接過長秤,輕輕一挑,將寧馨蓋著的喜蓋挑了下去。熠熠的燈光下,寧馨那張著了妝的臉,更顯素凈恬淡。映在她面前的,俱是紅色的一片。喜燭、紅褥、喜字,各處琳琳瑯瑯。
“皇上萬福金安——”寧馨低著頭,對著載湉伏著身子跪了下來。其實,方才聽見他入了內(nèi)室,她就要行禮的。只當時她蒙著蓋頭,并不確定皇帝在哪處,擔心跪錯了方向,所以才躊躇著未下跪。偏巧那時候,照應的嬤嬤們,都去了外邊恭迎圣駕去了,并不剩一人在她身邊。
“起吧。不用跪。”載湉淡淡地看著她。既入了宮,封了嬪,她就是自己跟前的人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將在這宮里住上一輩子。一想到這個,載湉的心里,就有些同情憐憫。他四歲從醇王府入宮,深知在深宮的滋味。“到了皇宮,你心里可后悔過?”他坐了下來,復又問她。
寧馨一聽,心里就有些吃驚。這是——在試探她嗎?可從始至終,她可有自由選擇的機會?因此,她只是中規(guī)中矩地回:“回皇上,臣妾心里不后悔。能陪侍皇上,是臣妾的福氣。”這是長輩們喜歡聽的,規(guī)規(guī)矩矩無可挑剔的話。
不過,載湉聽了,只覺得不順耳。他希望聽到她說些別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妃嬪,和同治的幾個妃子一樣,光鮮華美的外表下,是一具腐朽枯爛的軀殼。
他勉強道:“且給朕說一說,你們廣州的風土吧。”他執(zhí)意要聽些別的。
“皇上果真要聽么?”她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皇上。載湉站了起來,踱著步子,將手交叉向后,光彩照人,玉樹臨風。民間私論的光緒皇帝,貌如潘安,這話并不為假。
“果真要聽。只因朕一向呆在皇宮,從未走出京城。各地的風土人情,朕一向都感興趣。”載湉與她細細解釋。近日偶讀西書,他心里越發(fā)羨慕起那法蘭西英吉利的皇帝來。在西洋國,上至國王下至平民,,人人奉行一夫一妻制。既尊為國王,那便全國各地,都能去巡查一番的。他這個大清國的皇帝,卻只能深居簡出地呆在皇宮里,只如井底之蛙。
“那臣妾就將自己知道的一些,說了給皇上聽。”寧馨只覺既受到皇帝的鼓勵,就不該再往后退卻。因此也打了膽子。
“好。你且先說一說那廣州城,究竟都有哪幾國的人?”
寧馨見了,就要斗膽回話。但聽簾櫳響動,那幾個嬤嬤又托著盤,魚貫而入進了屋子。嬤嬤們將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干果,放在了桌上。一時,一個資歷更深一些的嬤嬤又進了來,將手中托的一個盛有餑餑的盤子,舉到皇帝面前,半跪著說道:“請皇上和小主進點心。”
載湉雖是滿人,但吃不慣羊肉,見了餑餑,就問:“可是羊肉餡的?”
那嬤嬤聽了就回:“回皇上,餑餑是三鮮雞肉餡兒的。”
載湉聽了,就點頭道:“這個還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