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妹妹?”
我問曾啟華。
曾啟華點了點頭,抽了口煙說:“我妹妹丟了以后,我爸媽每天都在吵架,我爸怪我媽粗心,我媽就每天哭,后來兩個人就離婚了,離婚時我還小,他們讓我自己選,跟誰走,我最后選了我媽,從那時候開始,就改隨了母姓。”
“那再后來呢?”我問。
“再后來……”
曾啟華的神情更加沒落了,沉默許久之后才說:“再后來,我媽還是承受不了心里對妹妹的愧疚,割腕了,我爸聽說之后哭了幾天幾夜,他覺得對我媽有愧,但是無論怎么愧疚,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后來他的精神似乎就出了點問題……”
曾啟華點了點太陽穴,笑了起來:“很奇怪,他總是跟我說我媽回來找他了,還帶著我妹妹一起回來了,而且這一來,這么多年就再也沒走過,所以每天吃飯我爸都會多準備兩個人的碗筷,一個是我媽的,一個是我妹妹的……”
我有些震驚,因為在學校里時每天見到楊主任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任何的不正常來,誰能想到,他的背后還隱藏著這么一段過去。
這時曾啟華又說:“其實我知道,我爸是太想我媽和我妹妹了,所以思念成疾,但是看他每天興高采烈的忙活、高高興興的自言自語,我反而安心了不少,至少他沒有繼續(xù)沉浸在痛苦中逃避,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也許這樣對他更好。”
“那你呢?你為什么會學心理學?”我又問曾啟華。
“這是我小時候的夢想。”
曾啟華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回答我說:“畢竟我爸就是心理學的教授,小時候他是我最崇拜的人,耳聞目染下自然而然也就想做這一行了,于是大學時我報了醫(yī)科大心理學系,可大四那年,我改了主意……”
“既然選擇了,為什么又突然改主意呢?”
“我一直以為,等我學成之后就可以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引導我爸走出陰影,可不斷的努力嘗試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他的心里愧疚太深、怨念太重,就算我成為了心理醫(yī)生又能怎么樣?我連我爸都救不了,我甚至連我自己都救不了,我還能救誰呢?后來我發(fā)現(xiàn),也許能化解我和我爸心結的就只有一個辦法……”
“找回你的妹妹?”我不假思索地說。
“沒錯,就算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可我還是堅信我的妹妹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畢業(yè)之后我托親戚幫了忙,把我安排進了市局里工作,最初的時候我只是個協(xié)警,好在自己大學時就入了黨,后來運氣又好,協(xié)助局里破了幾個大案之后,我被轉正,并且沒幾年的功夫就被調入了刑警隊,我明白,動用警方的力量來尋找我妹妹,這是最好的方法……”
“那后來呢?難道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妹妹還是音訊全無?”
我問完之后,曾啟華搖了搖頭,說:“也不能說是音訊全無,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努力,沒想到最近我真的找到了一點線索,發(fā)現(xiàn)了一個無論是相貌年紀甚至身世背景都和我走失的妹妹相仿的女孩兒……”
曾啟華的語氣明顯激動了起來,聽得我也為之心里一顫,趕緊問他說:“那然后呢?你去找過她沒?她到底是不是你走失多年的妹妹?”
“因為某種原因,我無法正常地和她進行接觸,但我心里有七八成的把握她就是我的妹妹,楊小可,不過畢竟走失時還很小,再加上這些年經(jīng)歷了太多,她對自己的童年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想要安排她到我家里來坐一坐,小可失蹤后,家里的東西和格局就再也沒變過,我爸甚至不敢搬家,因為他怕有一天小可自己回來了,可卻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家,或者找不到我們……”
“那她來了沒?”我又問。
曾啟華搖了搖頭。
“為什么?她不想來?”
“不,她想來,但卻來不了了。”
曾啟華苦笑著說:“她這些年一直被一個有權有勢的富人收養(yǎng),并且改了名字,叫熊可……哦,說這個名字你可能會比較陌生,那個富人還給她起了個小名,叫阿杙……”
“阿,阿杙……”
曾啟華的話出口時,就像一道雷電瞬間劈進了我心里一樣,我忍不住渾身一哆嗦,猛地從座位上立了起來——
“阿,阿杙……公園發(fā)現(xiàn)的無頭女尸……是,是你的妹妹?”
曾啟華微笑著看著我,沒有回答。
“這怎么可能呢?”
我驚慌地說:“你會不會是弄錯了?首先你并不能確定阿杙就是你的妹妹,對吧?再,再說了,現(xiàn)在甚至也無法確定被害的女孩兒就是熊木生的女兒阿杙吧?”
“不,已經(jīng)確定了。”
曾啟華說著又坐回了沙發(fā)前,把一直擺著沙發(fā)上的一個牛皮紙資料袋拿了起來,取出一份資料遞給我,說道:“昨天你離開之后,大概傍晚時熊木生主動來了市局,認尸后已經(jīng)確定了女死者的身份,就是自己的女兒阿杙,這份就是當時熊木生留下的問話口供,據(jù)她所說,阿杙確實是自己的養(yǎng)女,因為自己膝下沒有子嗣,所以他一直把阿杙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但作為公眾人物以及為了保護阿杙的安全,所以從小他就把阿杙嚴格保護在了身邊,也沒有為她辦理過任何的身份證明,所以阿杙至今都是黑人口,沒有身份,再加上發(fā)現(xiàn)女尸時指紋和腳紋已經(jīng)完全被人為毀壞了,因此我們才確定不了死者的身份……”
“那么,熊木生知道你和阿杙之間的關系嗎?”我又問。
曾啟華再度搖頭,苦笑著說:“他當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話,也就不會接受我的親自審問了。”
“怎么,你已經(jīng)復職了?”
“其實并沒有,不過在局里待了這么多年,我要混進去很容易。”
曾啟華說:“當然我問了熊木生一些比較基本的問題,比如為什么對阿杙的身世這么多年隱瞞不報,阿杙又為什么離家出走之類的,但熊木生回答我的問題時一直吞吞吐吐的,顯得有些不自然,我做了這么多年刑警,又是心理系出身,他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我的眼睛,所以一下就看出他有問題……”
“什么問題?你在懷疑熊木生?”
“他不值得懷疑嗎?首先,就算是他疼愛阿杙,也完全沒必要一直利用自己的權勢和關系去隱瞞阿杙的身世甚至是阿杙的存在,再者,如果是你,會送一枚刻著自己和女兒名字的鉆戒給自己的女兒嗎?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說話時,曾啟華又從資料袋里取出了一張照片給我看,接著說:“這些傷口是在女尸的身上拍到的,經(jīng)過法醫(yī)鑒定,死者生前或死后不久,可能受到過慘無人道的虐待,而且,她已經(jīng)懷孕了……”
“什,什么?”
曾啟華的話,已經(jīng)驚得我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見我這一反應,曾啟華冷笑著問:“張醫(yī)生,你是個聰明人,現(xiàn)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黯然點了點頭。
“你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假設事情確實如你所說的一樣,那么……熊木生確實可疑……”
我并不是順著曾啟華的話胡言亂語,只因稍加分析,這件案子里的重重疑點就全都指向了熊木生。
拋開曾啟華對熊木生的那些懷疑,還有一點非??梢?,就是既然熊木生親口說為了女兒的安全,從小到大都把女兒小心地保護在了身邊,為什么會懷孕呢?而身為一個富家小姐,她身上被虐待的痕跡又是從何而來的?
正當我思考這些問題時,曾啟華突然問我:“張醫(yī)生,該告訴你的我都已經(jīng)告訴你了,接下來,你還愿不愿意幫我?”
“我……”
我猶豫了一下,反問道:“我能幫你什么?”
“幫我復職,只有你幫我開具證明,我才有復職的機會,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個幫手,幫我潛入熊木生家,調查這件案子……”
“可我只是個醫(yī)生,不是警察,可能我?guī)筒涣四氵@么多。”
“呵呵,張醫(yī)生,如果你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醫(yī)生的話,熬過這么多天估計你已經(jīng)瘋了,尤其是昨晚,你沒死,就是對自己能力最大的肯定。”
“你好像很清楚我昨晚遇到了什么事?”
“當然了,我第一次聽說你遇到那個半張臉的孩子時,就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
說著話,曾啟華又從文件袋里掏出了第三張紙,遞給我說:“這是我今天上午無聊時亂畫的,怎么樣,像不像?”
接過畫來一看,我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張紙上,用鉛筆隨意涂鴉著一個半身人像,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半身鬼相,他畫得是那個只有半張臉的孩子,那張猙獰的臉簡直跟我這幾次看到的孩子如出一轍……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樣子?難道你也見過這個孩子?”
“不但見過,我還知道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