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身在小白狐上的女鬼走了出來，在狹窄的木桶里，除了水意外，沒有其他任何什么東西，就是赤裸裸的一人一鬼。

除了她左胸脯上的那個窟窿，包括她完璧一樣，微微隆起的右面，還有其他的一切，雖然在霧氣騰騰中，有種隱約的迷幻的美，但俺確信沒有被所謂的美色迷惑。

雖然，她那些動人的悲慘遭遇，聽過后也幾乎有一點點動心，但俺也確信并沒有放松所有的警惕，但是，俺還是上了她的當。

無心女鬼？現(xiàn)在看來卻滿身都是心機。

她的手指在俺臉上比劃著，得意的笑中，充滿了對心系已久的，某一件東西的貪婪，她的手指不是在撩弄俺的心弦，撫摸著俺的嘴唇跟臉頰都不是她的目的，而是只想挖出俺的眼睛。

四周的霧氣又升騰起來，一團白光將兩個身體包裹住，俺想要叫喊，叫二舅，更想叫娘，呼喊他們來救俺，但是卻被白光照著，發(fā)不出一點聲音，被她環(huán)抱著更是別想有絲毫的反抗。

她這是要動手了嗎，用的又是什么妖術(shù)，是想先挖出俺的左眼，還是右眼？

如果這是最后的力氣的話，俺只想咒罵她，詛咒她不得好死，不，她已經(jīng)死了，是個鬼，是個只想要俺眼睛的無心女鬼。

“你個妖怪，毒婦，你當時把金蛇婦人的妖女趕走的時候，俺還以為你是個好東西呢，看來是俺瞎了眼，錯看你了……”

再想罵下去，嘴巴只能干嘎巴了，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連氣帶嚇的只能渾身顫抖?？墒?，在俺說出這幾句話的同時，她……她的笑容卻轉(zhuǎn)瞬即逝，變成哀怨跟惆悵。

都這個時候了，她竟然又裝起可憐來，哭喪著個臉給誰看呢，一對彎眉變得再多愁善感，一對杏眼變得再想要哭了，俺也不會上當了，要是再信你……

她又緊湊過來一下，抱著俺，好像整個身子也在跟著俺顫抖，接著抓起俺的一只手，把它放到了她左胸的那個大窟窿里。

“你竟然不相信俺，早知道你是這么個臟心爛肺的東西，俺就不救你了，但是，已經(jīng)晚了。你摸摸這里，這里是啥……”

這一刻，也許是俺畢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刻，雖然俺的手在她身體里，胸口里啥都沒摸到。

“你想沒想過，俺這樣做，是冒了多大的風險，俺就變成一只普通的小白狐了，你把答應俺的事都忘了，都反悔了，甚至要殺俺，俺又能咋樣？”

這……俺腦袋徹底停轉(zhuǎn)了，癱瘓了好像足足有半刻鐘，為什么俺沒有想到這一層……

俺坐在這里，沒有挪地方，但卻有一個魂魄離開了俺的軀體，不是俺的，因為她是一個婦人的模樣，懷里還抱著一個孩子。

她走了出來，還不忘回身跟俺說了一句，也像是在跟女孩說：“謝謝你幫俺找到俺的娃了，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

說著，婦人好像還極為感謝的，跪下來連磕了三個頭。

婦人身邊有兩差人模樣的人，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黑白無常？

就在俺想再看清楚點的時候，婦人磕完頭后，他們卻突然變成一片幻影，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俺就覺得眼睛剛才的腫脹疼痛之感，都在漸漸消去，身體也漸漸恢復了力氣。莫非剛才的婦人就是坐煞鬼，她已經(jīng)離開俺的身子了？

還在消失當中的還有身旁的這個女孩，她好像很累的樣子，頭靠在俺的肩上，臉上，身上都在逐漸變得透明起來。

啊——

突然想到剛才她的話，這才發(fā)現(xiàn)那其實有千斤之重，才發(fā)現(xiàn)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和她所謂的風險又是什么。

這就相當于，是一個女孩，放棄了一切退身的余地，將所有的所有都交給了俺，托付給了俺，唯一依靠的就是希望俺這個幾乎素不相識的人，是個稍微有點良心的好人。

而俺剛才卻那么想她，說她，俺真不是個人……

“你……俺剛才……”

“你啥都不要說了。”她的手，抓住俺的手，還在她空嘮嘮的胸口里。“雖然俺沒有了心，但你剛才的話真是刺得俺好痛好痛呀，如果你還稍微有點良心，不要忘了俺，不要忘了你答應俺的三件事，還有，不要忘了，不要忘了，俺叫……俺叫做……小……小……小菊……”

她的話音剛落，便隨著俺身旁的一片白光消失不見了。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只剩下了俺自個，還有兩滴大大的眼淚，從已經(jīng)恢復了原狀的重瞳子中流出來，重重的砸在水里。

……

俺在宋大奶奶這邊的大木桶里，被足足泡了有三天，為的是把俺從被鬼上身后，還殘留的鬼氣都泡出來，水桶里放的都是各種草藥，據(jù)宋大奶奶說，這里面的草藥都是小菊之前給采回來的。

還有這三天中吃的也都是些極為大補的東西，牛羊肉都太普通了，有時候宋大奶奶還干脆讓俺把生生的公羊血喝進去。

但這時候，再也不像先前那么覺得好喝了，是真真的又腥又臭，還都是羊騷氣。喝完了就只想吐，但看到宋大奶奶費心操力的樣子，俺又怎么好意思那樣做。

在最后一天，二舅來看俺時，還樂得不行的帶來一串東西，起初俺還不認識，因為他就是用一根繩子穿著，像是大青蟲，但卻比那大的多，像是掛的臘腸，但又比那新鮮的多，反正看著軟不拉幾，好像人的腸子，卷曲著還都是毛，怪惡心的。

結(jié)果，當做好了，俺吃完了，香得俺直舔碗底時，二舅才告訴俺他帶來的那是一串子羊鞭。說要是俺喜歡吃的話，回頭再帶著俺把牛鞭，狗鞭甚至是虎鞭都嘗嘗。

啊，原來是這么惡心的東西，雖然聽說是極難得，極大補的東西，但以后不吃也罷。

坐煞鬼被送走了，雖然是二舅用的招魂法，宋大奶奶扎的紙人，設(shè)的“鬼套”（要想把鬼招來，就必須有一個人讓他來待的地就，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紙人，所以就跟向鬼下套一樣，所以被稱為鬼套。），但其實絕大部分都是小菊的功勞。

把坐煞鬼，也就是那個婦人的孩子招來，可不是招一般的鬼那么簡單，甚至比招出金蛇婦人的魂靈還難。

因為魂靈是在人出生的那一天，才在孕婦的肚子里投胎的，在孩子降生白天前，魂靈處于坐鬼期（為此，民間才有了給孩子做百天的習俗，其實就是為了慶祝一個鬼真正又轉(zhuǎn)世投胎一次，又成了一回人。），從這個名字就不難聽出，意思也就是還沒成個全乎人。

在坐鬼期如果孩子死了，這就非常麻煩，因為這是鬼嬰，有極重的煞氣，必須由專門的送鬼師，或者黑白無常馬上抓回陰曹去，否則就會對陽間的人，尤其是他的生身母親造成極大的危害。

因為這一段的母子因緣都是定好了的，誰都改變不了，這樣的鬼嬰，必須等到她原來母親，無論是此生還是來世，再懷胎生子時，鬼嬰再去投胎到她肚子里，才能將這一段定好了的因緣走完。

所以，那個婦人成了坐煞鬼，無法再投胎，她原來的孩子，作為鬼嬰也就只好在陰曹等著她。

但是，一般的陰陽師，送鬼容易，招還逗留在人間的鬼也不難，但要想招在陰間的鬼就沒那么簡單了，這就需要有極高功德跟修行做引路。

而那條小白狐，也就是小菊。就成了這必須的一環(huán)。

有了小菊的修行跟功德，把婦人孩子招來后，他們母子相見，化了坐煞鬼婦人的怨氣，這才從俺的身體里出來，跟著黑白無常到陰曹地府去了。

如果這樣算來的話，那個婦人跟她的孩子相隔異世，肯定也是極端的痛苦，百般的斷腸，不知不覺間，俺雖然遭了不少罪，好像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如果那個人彘大罐還被埋在地下，沒有俺的這次遇難，也許他們母子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相見，才能再轉(zhuǎn)世投胎做會母子。

俺不禁感嘆，這世間的因果因緣變化真是太奇妙了。

所有的疑團都解開了，但就是還有一件，唯獨苦的也是就只有她一人，想到她，俺心里剛有點歡喜，就又馬上不是滋味起來，尤其是想到那晚，俺那么狠心，她要救俺，俺卻懷疑她，對她說的那么過分的話。

“奶奶，小菊呢？”雖然難以啟齒，但俺還是問道。

“嗨。”

俺這剛一問，宋大奶奶就嘆了口氣。

莫非小菊她……俺當時真不是個人。

“小菊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哦，原來只是沒吃東西了呀，俺還以為她怎么得了呢，心里這一塊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宋大奶奶接著說道：“不但不吃東西，也不出來走動，就在那兒自個握著。”

“那她現(xiàn)在在哪兒呢？俺想見見她。”

不管怎樣，至少要跟她道個謙吧，同時還得好好感謝她才行。

“喏，她不就在這兒呢嗎？”

說著，宋大奶奶就把床上鋪的簾子拉了起來，在床鋪下面有一個扁筐，筐撲的都是柔軟的棉墊子。而在棉墊子中，正盤臥著一只小狐貍。

啊——這真的是那個小菊嗎？她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莫非都是俺害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