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媽,您再提張阿姨介紹那男的,我就真搬工作室住了。”我舉著手機往修復臺后縮,聽筒里老媽的聲音快穿透屏幕,“什么叫‘裝海后裝脫線了’?我那是戰(zhàn)略撤退!”
“撤退?人家男方說了,就喜歡你這‘敢愛敢恨’的!”老媽拔高聲調(diào),“明晚七點,翠華樓,你不去我就把你身份證寄人手里!”
我“啪”掛了電話,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
上周為躲相親,故意發(fā)了條“剛送完A先生,B先生的花又到了”的朋友圈,配圖是閨蜜給的一堆男士外套,本想嚇退介紹人,沒成想這年頭還有人吃“海后”人設?
“得,今晚加通宵班。”我扒拉過桌上的泡面桶,轉(zhuǎn)頭點開直播軟件——賬號是去年閑的開的,專教網(wǎng)友辨老物件真假,攏共幾千粉,正好當個擋箭牌。
鏡頭對準修復臺,我把頭發(fā)抓成亂糟糟的丸子頭,對著屏幕笑:“晚上好啊各位,今兒不聊瓷器,聊聊銅器辨?zhèn)???匆姏]?就我手邊這玩意兒。”
我拎起桌角那個青銅簋,綠銹斑駁的樣子,看著倒像那么回事。
這是工作室老板老周昨天放這兒的,說是“客戶暫存,隨便放”,我猜是哪個藏家交來的仿品,等著做舊修復,隨手就往泡面桶旁邊一擱。
“來,給個特寫。”我舉著簋轉(zhuǎn)了圈,鏡頭懟到底部,“看見這紋飾沒?夔龍紋,看著挺唬人,但你們仔細瞧——”
我拿棉簽蘸了點水,擦去邊角的灰,“線條軟趴趴的,沒有老銅器那種‘刀刻入骨’的勁,典型的機雕痕跡。”
彈幕刷起一片“諾姐專業(yè)”,我叼著泡面叉子笑:“再看這銹色,看著是綠,其實是化學泡出來的,一刮就掉。真老銹是跟銅胎長一塊兒的,懂?”
2
正說得起勁,泡面湯灑了點在簋沿上。
我隨手摸過桌角一條絲巾——是前陣修復好一個清代首飾盒,客戶硬塞的謝禮,說是愛馬仕,我瞧著就塊料子,平時用來擦工具的。
“借個東西擦下。”我扯過絲巾擦簋沿,沒留意鏡頭掃到了絲巾角的logo。
剛把絲巾丟回原位,彈幕突然炸了:
“!?。∧墙z巾是愛馬仕??”
“等等!那青銅簋……是不是齊氏集團齊覺曬過的那件?!”
“我去查了!齊覺半年前發(fā)過私藏圖,就是這夔龍紋青銅簋!說是商周的!”
“瘋了吧!用愛馬仕擦商周文物?還當泡面碗?”
我叼著叉子僵住,低頭瞅了眼手里的簋,又抬頭看彈幕滾得飛快。
齊覺?
那個搞科技又玩收藏的大佬?
老周什么時候接了這號客戶?
“別瞎說啊。”我強裝鎮(zhèn)定,把簋往桌里推了推,“老周收的仿品,哪能是真的……”
話沒說完,工作室的門“砰”被推開。
我轉(zhuǎn)頭,看見個男人站在門口。
黑襯衫,袖口卷到小臂,手腕上一塊沒logo的表,氣質(zhì)冷得像冰。
他視線越過我,直直射向修復臺上的青銅簋,眉頭擰成結(jié)。
身后跟著個穿黑西裝的寸頭男,站得筆挺,眼神往我這兒掃了眼,又趕緊低頭。
3
男人沒說話,徑直走過來。
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嗒嗒響,聽得我心跳漏了半拍。
他停在修復臺前,指尖懸在簋上方,沒碰,就那么看著,聲音比冰還涼:“我的東西,你用得挺順手?”
我咽了口唾沫,把泡面桶往身后藏:“你是……齊覺?這簋是你的?老周沒說……”
“沒說,你就拿它裝泡面?”他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比冰還冷,“知道這東西值多少?”
彈幕已經(jīng)瘋了,全在刷“真的是齊覺!”“諾姐要完了!”我手忙腳亂想關直播,他卻按住我手機:“別關,讓你粉絲也聽聽,弄壞兩億的東西,怎么賠。”
“兩億?”我瞪他,“你唬誰呢?這就是個上周做的仿品!機雕、化學銹,剛才我還跟粉絲講怎么辨呢!”
“仿品?”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懟我眼前——是這簋的鑒定證書,蓋著好幾個紅章,“業(yè)內(nèi)泰斗的簽字,你說仿品?”
我瞅著那證書,又摸了摸簋底:“泰斗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這胎質(zhì)……”
“不用跟我扯這些。”他打斷我,目光落在我桌角的工作證上——剛扒拉泡面時碰掉了,露著我的名字和照片。
他伸手撿起來,揣進自己口袋。
4
“哎!你拿我工作證干嘛!”我伸手去搶,他往后退了半步,個子高,我夠不著。
“要么,現(xiàn)在賠我兩億。”他靠在修復臺上,抱臂看著我,“要么——”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我,帶著點玩味:“當我未婚妻,抵債。”
“你說什么?”我以為聽錯了,“你腦回路沒問題吧?兩億的債,用‘未婚妻’抵?你缺老婆還是缺心眼?”
身后那寸頭保鏢突然輕咳一聲,像是想勸,又沒敢。
齊覺挑了挑眉:“我缺不缺,不重要。你選哪個?是現(xiàn)在叫你老板來湊錢,還是跟我走?”
“我選報警!”我掏出手機就要撥號,“你這是敲詐!拿個仿品訛我兩億,還想騙婚?”
“仿品?”他像是覺得好笑,“諾尋是吧?你這工作室在老周名下,他就這點家底,你確定要我跟他算?”
我手停在撥號鍵上。
老周對我不錯,當初我剛畢業(yè)沒經(jīng)驗,是他讓我來當助手的。
這要是真鬧起來,老周說不定得被連累。
彈幕還在刷,有人刷“諾姐答應??!齊總帥!”,更多人刷“別信!肯定是仿品!”。
我盯著齊覺手里的工作證,又瞅了瞅那青銅簋,腦子轉(zhuǎn)得飛快。
5
“你別拿老周說事。”我深吸口氣,“這簋是不是真的,驗一下就知道。”
“驗?”他挑眉,“怎么驗?你說仿品就仿品?”
“當然不是我說了算。”我指向工作室里間,“里面有X光檢測儀,老周搞來測老銅器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的。真東西和仿品,內(nèi)部氣泡分布、金屬成分都不一樣。敢不敢測?”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眼神深了點,不像剛才那么冷了:“你確定?測出來是真的,不光兩億,你這‘鑒定失誤’的名聲,在圈子里也別想混了。”
“要是假的呢?”我反問,“你就得把工作證還我,當眾跟我道歉,還得賠我精神損失費——耽誤我直播,嚇我一跳,怎么也得兩千塊。”
他嗤笑一聲,站直了:“行。要是假的,別說兩千,兩萬都給你。要是真的……”
“要是真的,我賠。”我打斷他,沒說“當未婚妻”那茬,轉(zhuǎn)身就去拎那青銅簋,“走,現(xiàn)在就測。”
他跟在我身后,那寸頭保鏢也亦步亦趨跟著。
我走到檢測室門口,回頭看他:“齊總,待會兒要是測出是上周的仿品,你可別賴賬。”
他沒說話,就那么看著我,眼神里有點說不清的東西,不像生氣,倒像是……有點興趣?
我沒工夫琢磨,推開門把簋放檢測臺上:“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