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梢在空中甩出毒蛇吐信般的破空聲,狠狠抽在葉無道背上。
“呃!”葉無道悶哼一聲,身體猛地前傾,幾乎要撲進腳下混雜著黑礦石粉和污水的泥濘里。后背火辣辣地疼,舊傷疊新傷,火辣辣地疼。他低著頭,亂糟糟的黑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線條緊繃的下頜,還有嘴角那道被礦霸鞭子帶起的、早已干涸發(fā)黑的血痂。
“廢物!就你這副鬼樣子,也配挖‘黑髓礦’?”礦霸李瘸子站在高處的礦石堆上,獨眼閃爍著貪婪兇戾的光,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葉無道臉上,“再磨蹭,老子把你這身賤骨頭扔礦坑里喂地龍!”
周圍是無數雙麻木或幸災樂禍的眼睛。穿著同樣破爛粗布衣的礦奴們,低著頭,繼續(xù)用最原始的錘子和鑿子,敲打著眼前堅硬如鐵的黑髓礦。礦洞深處,只有礦石碎裂的“叮當”聲和粗重的喘息,像無數瀕死之人的哀鳴。
葉無道沒說話。他只是默默地用粗糙的手背抹去嘴角滲出的新鮮血絲,然后,像一頭習慣了鞭打的騾子,再次揮起了沉重的礦錘。每一次落下,都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沉重,只有那雙偶爾抬起的、藏在亂發(fā)后的眼睛深處,才有一絲冰冷的、與這絕望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銳利,一閃而逝。
他在等。
等那個改變命運的時刻——三年一度的“仙門選拔”。這是他離開這活人工作礦坑的唯一機會,也是他逃離這人間煉獄的唯一希望。
三天后。
青云宗外門廣場。
人聲鼎沸,彩旗招展,仙樂陣陣??諝庵袕浡`草的清香和靈力波動帶來的微麻感,與礦洞的污濁窒息判若云泥。葉無道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的粗布短打,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寒酸刺眼。他低著頭,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跟在幾個同樣來自礦場、同樣穿著破爛的同鄉(xiāng)身后,像個誤入仙府的乞丐。
“看!就是那個!”
“嘖嘖,穿得比礦奴還破,也敢來測靈根?”
“青云宗什么時候門檻這么低了?連這種貨色都放進來?”
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在葉無道背上,但他只是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不在乎嘲笑。他在乎的是結果。
輪到他了。
負責測試的是一位面容刻板、眼神倨傲的外門執(zhí)事。他瞥了葉無道一眼,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像看到什么不潔之物。他隨手拿起一塊拳頭大小、通體瑩潤、內部仿佛有星河流轉的測靈石,指尖微動,一道精純的靈力注入其中。
測靈石瞬間亮起,柔和的青色光芒籠罩了葉無道。
“嗯?”執(zhí)事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光芒過于黯淡,毫無驚喜可言。他正要開口宣判,異變陡生!
“轟——!”
一聲沉悶卻極具破壞力的爆響,毫無征兆地炸開!
那塊剛剛還溫潤如玉、光芒流轉的測靈石,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塊,瞬間炸裂!不是碎裂,是徹底的氣化!無數細碎如齏粉的晶屑混合著狂暴的、紊亂的靈力亂流,如同微型炸彈般猛地炸開!
“?。?rdquo;
“護體靈氣!快!”
“什么東西?”
驚呼聲、靈力爆涌的嗡鳴聲瞬間取代了廣場的仙樂。距離最近的幾名弟子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沖擊波狠狠掀飛,撞在遠處的石柱上,發(fā)出痛苦的悶哼。那股狂暴的靈力亂流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拍在葉無道胸口!
“噗!”
葉無道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貫穿全身,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出,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飛出去。他重重摔在地上,五臟六腑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后背撞在堅硬的青石地面上,痛得他幾乎昏厥。
“怎么回事?!”
“測靈石自爆?不可能!青云宗的測靈石從未出過紕漏!”
“快!檢查那小子!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古怪?!”
廣場瞬間大亂。驚愕、恐慌、憤怒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聚焦在狼狽不堪的葉無道身上。他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渾身劇痛,嘴角溢血,衣衫被爆炸的余波撕開幾道口子,露出底下青紫的鞭痕。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
“廢物!果然是廢物!”那刻板的執(zhí)事臉色鐵青,指著葉無道厲聲喝道,“身上帶著不祥之物,引動測靈石自爆!來人!把這禍害給我拖下去!”
兩名身穿青云宗外門服飾、氣息彪悍的弟子立刻上前,眼神冰冷,像拖死狗一樣粗暴地架起葉無道的手臂,就要將他拖離廣場。
“憑什么?”葉無道猛地抬頭,用盡力氣嘶吼,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厲,“憑什么說我引爆炸彈?測靈石炸了,關我屁事!青云宗測靈不靈,賴我頭上?”
“放肆!”執(zhí)事勃然大怒,“拖走!”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帶著一絲玩味的女聲,如同冰泉滴落玉盤,清晰地穿透了廣場的嘈雜:
“慢著。”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所有喧鬧瞬間為之一滯。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廣場邊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影。
她一襲素白長裙,裙擺無風自動,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近乎透明的幽藍色火焰。那火焰并非熾熱,反而散發(fā)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陰冷氣息。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白瓷,卻毫無血色,嘴唇是淡淡的櫻粉色,一頭如瀑的青絲中,竟夾雜著幾縷森然的骨白發(fā)絲。
最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的金色豎瞳,如同某種來自深淵的妖異猛獸,正一瞬不瞬地鎖定在葉無道身上。
“白骨仙子?”人群中有人認出了她,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白骨仙子,青云宗外門傳說中最為神秘莫測的存在。據說她以白骨為軀,以幽魂為食,手段狠辣,行蹤詭秘,連內門長老都對她頗為忌憚。她極少在弟子面前現身,此刻卻為了一個被測靈石炸飛的礦奴廢柴,開口阻止?
“你……”執(zhí)事臉色變幻,看著白骨仙子,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但強撐著道,“白骨仙子,此子身上有古怪,引動測靈石自爆,破壞了選拔儀式,必須帶走審查!”
白骨仙子沒有理會執(zhí)事,她的金色豎瞳依舊鎖定著葉無道,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極淡、卻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她蓮步輕移,幽藍的火焰在她足尖下無聲跳躍,幾步便來到葉無道面前。
冰冷的、毫無生氣的氣息撲面而來,葉無道打了個寒顫,卻倔強地迎著那雙妖異的金色豎瞳,毫不退縮。
“有趣。”白骨仙子的聲音如同冰珠滾落玉盤,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凡人測不出你的天賦?”
她微微俯身,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湊近葉無道,幽藍的火焰幾乎要舔舐到他的皮膚。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他的靈魂深處。
“因為……天機本就是你的棋局,小老鼠。”
她伸出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指甲卻如同淬毒利刃般森然的手,輕輕點在葉無道被爆炸余波震得隱隱作痛的胸口。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讓葉無道渾身汗毛倒豎。
“你身上這股‘味道’……真讓人著迷。”白骨仙子輕笑一聲,那笑聲如同毒蛇吐信,“三年了,礦場里的老鼠,終于爬出洞了?”
轟??!
一道無形的驚雷在葉無道腦海中炸開!
“天機……棋局?”
“她……她怎么知道礦場?”
“她認識我?”
無數疑問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間沖垮了他強裝的鎮(zhèn)定。白骨仙子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捅開了他記憶深處某個塵封已久的、血腥的鎖孔!
三年前礦場深處那場慘烈的“清理”……那個在混亂中救下他、卻又在絕望中化為灰燼的模糊身影……還有那雙在最后時刻,曾對他說過“活下去,離開這里,真相就在棋局之中”的眼睛……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葉無道猛地打了個激靈,瞳孔驟然收縮!
白骨仙子似乎很滿意他這副驚駭欲絕的反應,金色豎瞳中的玩味更濃。她收回手指,直起身,不再看那臉色煞白的執(zhí)事,目光掃過混亂的廣場,最后落回葉無道身上。
“既然青云宗的‘尺子’量不出你的長短,”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殘忍,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那本仙子……親自來量量,如何?”
話音未落,她周身的幽藍火焰猛地暴漲,如同蘇醒的兇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瞬間將整個廣場的靈力都扭曲、凍結!
“跑!”
“快跑啊!她要殺人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青云宗的弟子們魂飛魄散,爭先恐后地四散奔逃。那兩名架著葉無道的弟子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手一松,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廣場上瞬間空曠大半,只剩下葉無道一個人,狼狽地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仰望著那個被幽藍火焰包裹、如同從九幽地獄走出的絕美妖物。
白骨仙子俯視著他,金色的豎瞳在幽藍火焰的映照下,如同兩輪燃燒的鬼火。
“小老鼠,”她的聲音帶著蠱惑般的危險,“想不想知道,你身上這股讓天機都為之扭曲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想不想……撕開這困住你的棋盤?”
葉無道躺在地上,渾身劇痛,后背的傷口被冰冷的地面刺激得鉆心刺骨。嘴角殘留的血腥味混合著空氣中殘留的爆炸后的焦糊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味道。
他看著白骨仙子那張在幽藍火焰中明滅不定、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危險至極的臉,看著她眼中那抹毫不掩飾的、如同看待獵物般的興趣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棋盤?
天機?
三年前的礦場……和眼前這個神秘的白骨仙子……
無數混亂的線索在他腦中瘋狂沖撞,像一團被點燃的亂麻。但他知道,一個選擇,或者說,一個被強加的“機會”,已經擺在了他面前。
活下去?還是……死?
葉無道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地上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每一次動作都牽動著全身的傷痛,但他眼中的那絲迷茫和驚懼,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被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冰冷、如同深淵般的狠厲所取代。
他抬起頭,迎向白骨仙子那雙妖異的金色豎瞳,咧開嘴,嘴角那道干涸的血痂在牽動下裂開,滲出新的血絲。
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礦洞里錘煉出的、如同頑石般的硬度和不容置疑的瘋狂。
“棋盤?”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混合著血絲和瘋狂笑容的弧度,“好啊。”
“那就……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