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安猛地拉開鋪門，冰冷的雨點(diǎn)劈頭蓋臉砸下來，瞬間模糊了視線。
他顧不得披好蓑衣，握著木杠就沖進(jìn)雨幕，朝著紙人抬棺消失的方向追去。
石板路濕滑，他深一腳淺一腳，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片被雨水?dāng)嚋喌暮诎怠?/p>
后街！它們一定是去后街！
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流進(jìn)脖子，激得他一個(gè)哆嗦。
剛跑過街角，前方雨幕中猛地撞出一個(gè)人影，兩人差點(diǎn)撞個(gè)滿懷。
董安下意識(shí)舉起木杠，看清來人后硬生生頓住。
是老張頭。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蓑衣歪斜，斗笠早不知丟到哪里去了，稀疏的頭發(fā)緊貼在頭皮上，雨水混著冷汗從他慘白的臉上往下淌。
他一把抓住董安的手臂，像抓住救命稻草，手指冰涼，力氣大得驚人。
“寅…寅子！出…出事了！”老張頭喉嚨里滾著痰，聲音嘶啞變形，充滿了從未有過的驚恐，“李…李阿四！他…他死了！”
董安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沉到谷底，凍得他四肢發(fā)僵。“死了？在哪？怎么回事？”他反手抓住老張頭濕透的胳膊，聲音繃得死緊。
“他老娘墳…墳前！”老張頭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像是被什么東西嚇掉了魂，“我去…去給老王家送東西，抄近路…路過…就看見他…就那樣…躺在那兒…太嚇人了…太嚇人了！”
“哪樣？”董安追問，心不斷往下沉。
老張頭猛地?fù)u頭，像是要把那恐怖的畫面甩出去。
“臉…臉是青紫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那么大…像是…像是活活嚇?biāo)赖模∩砩?hellip;身上沒一塊好地方！全是…全是那種抓痕！黑乎乎的…像被燒焦的炭條刮過！深得很！都…都見骨頭了！”他喘著粗氣，渾身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還有…還有那紙人！他帶去的那個(gè)童女紙人…碎了！燒得只剩點(diǎn)黑渣…焦糊味兒沖鼻子！”
轟??！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雨幕，緊跟著炸雷在頭頂滾過。
董安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紙人抬棺…李阿四的死狀…燒焦的紙人碎片…老張頭描述的抓痕…所有線索瞬間串聯(lián)，指向一個(gè)讓他頭皮發(fā)麻的結(jié)論。
“他沒燒化紙人！”董安的聲音像淬了冰，一字一頓砸在雨聲里，“他破了規(guī)矩！那紙童女…化煞了！”
老張頭猛地打了個(gè)寒噤，眼神里透出更深切的恐懼：“化…化煞？你是說…那紙人…活了？是它殺了李阿四？”他想起那些吸干血的雞鴨，想起夜里若有若無的哭聲，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董安沒回答，只是眼神銳利地掃過老張頭驚惶的臉。
李阿四的死法太蹊蹺，太兇戾，絕非尋常兇殺。
那種黑焦的抓痕…他只在爺爺留下的那本破舊手札里見過模糊的描述，與紙物反噬、陰煞成形有關(guān)。
他用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眼神沉得可怕。“帶我去！去墳前！”
老張頭愣了一下，隨即拼命搖頭：“不行！寅子！不能去！那地方邪門得很！李阿四那樣子…那紙人渣子還在那兒…去了要沾晦氣的！”
“必須去！”董安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不弄清楚，下一個(gè)死的會(huì)是誰？那東西跑了，還會(huì)害人！它在哪？墳地？還是…”他猛地想起那隊(duì)抬著紙棺、飄向后街深處的紙人，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那個(gè)抬棺的…就是化煞的紙童女？它們要去哪里？
“帶路！”董安低喝一聲，推了老張頭一把。
老張頭被他眼里的決絕和冷意懾住，嘴唇哆嗦了幾下，終究沒敢再反對，轉(zhuǎn)身深一腳淺一腳地帶著董安往后山方向跑。
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濘不堪。兩人艱難跋涉，雨水冰冷刺骨，周遭只有嘩啦啦的雨聲和他們粗重的喘息。
老張頭幾次腳下滑倒，都被董安一把拽住。
董安的臉色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越發(fā)冷硬，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只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亮得懾人，警惕地掃視著周圍被雨水模糊的山林。
終于，繞過一片濕漉漉的竹林，眼前出現(xiàn)一片新翻的土堆。
幾棵歪脖子老樹在風(fēng)雨中搖晃，枝葉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一座簡陋的新墳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墳頭的土被雨水沖塌了一角，露出下面潮濕的黃泥。
距離墳堆幾步遠(yuǎn)的地方，躺著一個(gè)人。正是李阿四。
即使隔著雨幕和一段距離，那景象也足以讓人心驚肉跳。
李阿四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仰面躺著，四肢攤開，臉朝著灰暗的天空。
雨水沖刷著他青紫腫脹的臉龐，那雙眼睛果然瞪得巨大，眼白里布滿血絲，瞳孔擴(kuò)散，凝固著臨死前極致的恐懼。
他的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gè)雞蛋，似乎想發(fā)出最后的嘶喊，卻永遠(yuǎn)定格在了無聲的絕望中。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身體。
衣服被撕扯得破爛不堪，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cuò)的抓痕。
那些抓痕極深，邊緣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焦黑色，仿佛被燒紅的刀劍狠狠刮過，皮肉翻卷，深可見骨。
雨水混合著暗紅色的血水，在他身下的泥地上洇開一大片污濁的痕跡。
一股濃烈的焦糊味，混雜著血腥和泥土的腥氣，在濕冷的空氣中彌漫，即使大雨也沖刷不掉。
老張頭只看了一眼，就猛地別過頭去，扶著旁邊一棵樹劇烈地干嘔起來，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dòng)著。
董安強(qiáng)壓下胃里的翻騰和心頭的寒意，一步步走近。
他的目光越過李阿四恐怖的尸體，死死盯在墳前那片泥地上。
就在李阿四尸體旁不遠(yuǎn)，靠近新墳的位置，散落著一小堆灰黑色的殘?jiān)?/p>
幾片尚未完全燒盡的彩紙碎片粘在濕泥里，被雨水泡得發(fā)脹變形，隱約還能辨認(rèn)出紙人的輪廓和殘破的裙裾顏色——正是他扎給李阿四的那個(gè)童女紙人！
然而，董安的目光并未在紙人碎片上停留太久。
他蹲下身，不顧泥濘，伸出沾滿雨水的手，小心翼翼地?fù)荛_那些焦黑的殘?jiān)?/p>
指尖觸碰到泥土，一種異樣的感覺傳來。他捻起一小撮泥土，湊到眼前。
濕黏，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滑膩感。
顏色…不是普通的黃泥或黑土，而是一種極其刺眼、極其不祥的暗紅色！
就像…就像他之前在李阿四指甲縫里看到的那種紅土！一模一樣！
董安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投向那座新墳。
雨水正不斷沖刷著墳堆，一道道渾濁的水流順著新翻的泥土淌下。
在那被沖塌的墳頭一角，以及附近散落的泥土里，同樣能看到這種暗紅色的、濕黏的土塊！它們混雜在普通泥土中，顯得格外詭異扎眼。
不是巧合！
李阿四指甲縫里的紅土，來自這里！他老娘的新墳！他遷墳動(dòng)土，挖出了不該挖的東西！
這詭異的紅土…這紙童女化煞…李阿四的慘死…還有昨夜那隊(duì)抬著紙棺的紙人…這一切絕非巧合！
一股比雨水更冷的寒意瞬間，讓董安感到不寒而栗，幾乎讓他窒息。
他感覺自己像是無意中一腳踏進(jìn)了一個(gè)巨大的、布滿粘稠蛛網(wǎng)的陷阱中心。
李阿四的死，恐怕不僅僅是因?yàn)樗麎牧藷埲说囊?guī)矩那么簡單。
這背后牽扯的東西，遠(yuǎn)比一個(gè)化煞的紙童女要恐怖得多！
有人…或者說，有某種力量，在利用這一切！
李阿四的遷墳，他挖出的紅土，他定制的紙人，他違反規(guī)矩…這一切，似乎都被人精心算計(jì)著，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最終導(dǎo)向了這個(gè)血腥的結(jié)局。
董安緩緩站起身，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龐。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暗紅色泥濘的手指，又望向李阿四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最后定格在那座被紅土侵染的新墳上。
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冰冷，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肩上。
這不是結(jié)束，這只是開始。
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已經(jīng)在這陰雨連綿的小鎮(zhèn)上空，悄然醞釀。
這場雨，怕是要把整個(gè)鎮(zhèn)子都泡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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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正所謂：李四尸橫新墳前，抓痕焦黑紙成煙。紅泥暗藏驚天秘，風(fēng)雨欲來鎮(zhèn)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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