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苑小區(qū)的圍墻在夜色中像一道黑色剪影。
我蹲在灌木叢后，等待保安巡邏的間隙。手表顯示凌晨1點17分，距離那個威脅電話給出的最后期限還有不到22小時。
保安的手電光柱掃過圍墻，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扒開灌木，鉆過圍墻缺口，落地時踩斷一根樹枝，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趴了幾秒鐘，確認沒有被發(fā)現(xiàn)后，才貓著腰向8棟跑去。
8棟大堂的玻璃門鎖著，但門禁系統(tǒng)顯然壞了，輕輕一拉就開。
電梯需要刷卡，我轉(zhuǎn)向消防樓梯。爬到14樓時，我的T恤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肺部火辣辣地疼。
1402室的門上貼著一張水電費催繳單，戶名是周先生。我掏出從母親錢包里找到的那張血跡斑斑的門禁卡，在感應(yīng)區(qū)輕輕一刷。
嘀——
綠燈亮了。
我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合了香水與消毒水的氣味。摸索著找到電燈開關(guān)，客廳瞬間亮了起來。
這完全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家——米色布藝沙發(fā)上搭著一條淡紫色披肩，茶幾上擺著女性雜志和果盤，電視柜上放著幾張合影：父親和一個女人，背景是海邊、餐廳、公園......就像普通情侶一樣。
照片里的女人正是陳雯。她比新聞?wù)掌锔贻p，笑容燦爛，完全看不出是四十多歲的人。
在其中一張照片中，她穿著白大褂，父親摟著她的肩膀，背景是仁和醫(yī)院年度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的橫幅。
我顫抖著拿起相框，背面寫著日期：2018年5月。三年前。父親和這個女人保持了至少三年的關(guān)系，而我居然毫無察覺。
客廳角落有一個小書桌，上面放著筆記本電腦。
我按下電源鍵，需要密碼。嘗試了714、077144都不對。
書桌抽屜里有一疊醫(yī)院收據(jù)，最上面一張是仁和醫(yī)院的，項目是肝功能全面篩查，患者姓名：周曉陽。
我的體檢報告？日期是今年4月20日——父親買保險的前四天。
我明明記得那次體檢結(jié)果一切正常，父親還笑著說我兒子身體棒著呢。
為什么他要撒謊？
臥室門虛掩著。推開門，雙人床上鋪著淡紫色床單，床頭柜上放著兩個相框：一邊是我高中畢業(yè)照，另一邊是陳雯的單人照。這個詭異的組合讓我感到疑惑。
梳妝臺上擺滿化妝品，最下層抽屜上了鎖。我用力一拽，整個抽屜被拉了出來。里面是一疊醫(yī)院文件，最上面那張讓我如墜冰窟：
周曉陽，男，18歲，肝功能異常，谷丙轉(zhuǎn)氨酶升高至380U/L（正常值0-40），白蛋白降低......初步診斷：藥物性肝損傷，不排除早期肝纖維化可能。
建議：立即住院治療。醫(yī)師：陳雯。
紙角蓋著仁和醫(yī)院的公章，日期是4月22日。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兩個月前我的肝臟就已經(jīng)出問題了？為什么父親要隱瞞？為什么帶我去一個陌生女人工作的醫(yī)院做檢查？
衣柜里掛著一排女裝，大多是素雅的連衣裙。最里面有一個保險箱，比家里那個大一些。我試了所有知道的密碼組合，都打不開。
突然，門外傳來電梯到達的叮聲。我迅速關(guān)上衣柜，閃到門后，從貓眼往外看。
走廊燈亮了，但沒有人。幾秒鐘后，我聽到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我飛快地環(huán)顧四周，躲進了衣柜。剛合上衣柜門，就聽見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就說有人進來過！一個男聲說，是那個方臉保安，燈都開著。
檢查一下。另一個聲音更低沉，老板說了，任何可疑情況都要匯報。
腳步聲在客廳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向臥室走來。衣柜門縫透進手電筒的光，我屏住呼吸，腳邊就是陳雯的高跟鞋，其中一只歪倒著，隨時可能發(fā)出聲響。
沒人啊。保安說，可能是忘記關(guān)燈了？
不可能。低沉聲音說，我明明鎖了門，還貼了封條。
封條？我這才注意到衣柜內(nèi)側(cè)貼著一張紙條：7月15日封存。正是父親墜樓的前一周。
再找找。低沉聲音說，老板要的東西還沒找到，說不定那小子會來。
他們說的是我嗎？腳步聲在床邊停下，我聽到抽屜被拉開的聲音。
老李，你看這個。保安說，醫(yī)院的文件。
一陣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媽的，果然和老板猜的一樣。低沉聲音咒罵道，周海平留了一手。把這帶走，其他別管了。
不檢查浴室了？
不用了，趕緊走。明天找人來徹底搜查。
大門關(guān)上的聲音傳來，我又等了幾分鐘，確認他們真的離開后，才從衣柜里爬出來，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們拿走了我的體檢報告。為什么這份報告如此重要？父親到底卷入了什么？
我正準備離開，突然想起鄰居可能見過什么。我敲響了1401的門，等了很久，才有一位睡眼惺忪的老太太打開一條門縫。
對不起，這么晚打擾您。我壓低聲音，我是1402周先生的兒子，想問問您最近見過我父親嗎？
老太太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你是周先生的兒子？那陳醫(yī)生......
陳醫(yī)生怎么了？我心跳加速。
造孽啊......老太太搖頭，7月14號晚上，他們吵得很厲害，我在隔壁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吵什么？
聽不太清，好像是說什么不行了必須停止......后來砰的一聲，像是摔東西。老太太壓低聲音，第二天一早，我就看見陳醫(yī)生拖著行李箱走了，眼睛紅紅的。周先生站在門口，臉色難看得很。
之后呢？
再沒見過他們。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孩子，你爸爸是不是出事了？前幾天有警察來問過。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道謝離開。
電梯下到一樓，我正準備從側(cè)門溜出去，突然看見方臉保安和另一個穿黑T恤的男人站在大堂里說話。我閃到柱子后面，聽見黑T恤說：
......醫(yī)院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只要那小子出現(xiàn)就......
方臉保安突然轉(zhuǎn)頭看向我的方向，我趕緊縮回身子。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大堂都能聽見。
我去后面看看。黑T恤說。
我趁他們分開的間隙，貓著腰從旋轉(zhuǎn)門溜了出去。剛跑出小區(qū)，就聽見身后有人喊：站??！
我不敢回頭，拼命往大路上跑。一輛出租車正好經(jīng)過，我攔下車，喘著氣報出醫(yī)院地址。
有人追你？司機從后視鏡看我。
我這才注意到后窗玻璃上反射著遠處閃爍的手電光。沒有，趕時間而已。
車開出一段距離，我確信甩掉了追蹤者，才放松下來。
父親和陳雯在7月14日大吵一架，第二天陳雯離開，父親封存了公寓。一周后，父親墜樓，留下714的血字?，F(xiàn)在有人在找照片和賬本，還拿走了我的體檢報告。
所有這些都指向一個可怕的可能性：父親和陳雯在隱瞞我的病情，而這件事與他的死亡直接相關(guān)。
出租車停在醫(yī)院門口，我付錢下車，突然注意到對面馬路停著一輛黑色SUV，沒有掛牌照。車窗貼著深色膜，但駕駛座似乎有人在盯著醫(yī)院入口。
我假裝沒發(fā)現(xiàn)，走進醫(yī)院大廳后立刻拐向側(cè)門，從急診通道繞到了住院部后門。乘電梯上到ICU樓層，我躲在消防門后觀察了十分鐘，確認沒有可疑人物，才走向母親的病房。
推開門，我僵在了原地。
母親的病床前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正俯身查看監(jiān)護儀。聽到聲音，她轉(zhuǎn)過頭來——是陳雯。
她比照片上憔悴許多，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眼圈。我們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像見了鬼一樣后退兩步，撞翻了輸液架。
周......曉陽？她聲音顫抖。
我沖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誰？和我父親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偽造我的體檢報告？
我沒有偽造......她試圖掙脫，你不該來這里！他們正在找你！
誰在找我？我逼近她，誰撞了我媽？誰殺了我爸？
陳雯的眼中突然涌出淚水：你父親是為了救你......她的話戛然而止，眼睛瞪大看向我身后。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后腦勺就遭到重擊。劇痛中，我模糊聽見陳雯的尖叫和一個男人的咒罵聲：媽的，又多一個麻煩！
黑暗吞噬了我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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