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死寂的空氣被江晚晴凄厲的哭喊刺破:“哲宇哥!救命!她…她還想殺我!”她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鹿,赤著腳從休息室沖出來,酒紅色的絲絨裙擺在她倉惶的腳步下翻涌,如同潑灑出的血浪。她精準(zhǔn)地?fù)溥M(jìn)宋哲宇僵硬冰冷的懷里,雙手死死攥住他昂貴西裝的前襟,力道之大幾乎要扯破面料。淚水洶涌而出,瞬間浸濕了他的襯衫,溫?zé)岬囊后w緊貼著他因后怕而冰涼一片的皮膚。
宋哲宇被這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后退半步,下意識地?fù)ё牙镱澏恫恢沟膵绍|。他低頭,看到江晚晴蒼白小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那雙總是盛滿柔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濡濕,粘成一簇簇,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破碎。她身上那件濃烈的酒紅絲絨裙,此刻襯得她肌膚愈發(fā)慘白,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被摧殘的美感。
“沒事了…晚晴,沒事了…”宋哲宇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連自己都無法安撫的驚魂未定。他拍著她的背,目光卻越過她顫抖的肩膀,死死盯著宋瓷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空洞的黑暗,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剛才被槍口直指的冰冷觸感還烙印在眉心,死亡的陰影揮之不去。保鏢們狼狽地扶起昏迷的同伴,看向安全通道的眼神充滿了難以掩飾的忌憚和恐懼。那個女人…不是人,是野獸!是魔鬼!
“她…她是誰?哲宇哥,她到底是誰?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江晚晴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聲音破碎,帶著極致的困惑和無助,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剛剛經(jīng)歷生死驚嚇的、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她說…她說她是…十年前被拐走的…是真的嗎?爸爸他…”她適時地停住,仿佛不敢再想下去,身體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將臉更深地埋進(jìn)宋哲宇的懷里,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殘留的古龍水味道——一種她早已聞膩、此刻卻必須扮演依賴的虛偽氣息。
宋哲宇的身體瞬間繃緊。十年前…那個被家族刻意淡化、塵封的禁忌!他摟著江晚晴的手臂無意識地收緊,指關(guān)節(jié)泛白。父親從未詳細(xì)提過,只說是意外走失,生死不明。如今,這個扛著槍、帶著一身煞氣和疤痕的女人,以如此暴烈的方式宣告歸來…這絕不是認(rèn)親!這是復(fù)仇!赤裸裸的、帶著血腥味的復(fù)仇!父親到底隱瞞了什么?那個女人…宋瓷…她這十年經(jīng)歷了什么?她回來要做什么?無數(shù)個問題在宋哲宇混亂的腦海中翻騰,最終都化為對父親權(quán)威的質(zhì)疑和對自身地位受到威脅的強(qiáng)烈不安。他眼中殘留的恐懼漸漸被一層陰鷙的寒冰覆蓋。
“別怕,”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安撫和掌控感,“不管她是誰,敢在宋家的地盤上撒野,都不會有好下場。我會查清楚,讓她付出代價。”他低頭,用指腹略顯粗魯?shù)夭寥ソ砬缒橆a上的淚珠,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你先回房休息,讓醫(yī)生來看看。這里我來處理。”他需要立刻封鎖消息,控制今晚的丑聞發(fā)酵,更要第一時間向父親匯報(bào)這個驚天變故!
江晚晴溫順地點(diǎn)頭,依賴地靠著他,任由他半扶半抱著送向主臥方向。在宋哲宇看不到的角度,她濃密睫毛覆蓋下的眼底,所有恐懼和淚水瞬間蒸發(fā)殆盡,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的計(jì)算。很好,恐懼、疑慮、對父親的動搖…種子已經(jīng)成功種下。她微微側(cè)頭,余光瞥向墻角那堆被遺棄的、沾著紅酒污漬和水晶碎屑的白色婚紗。那堆曾經(jīng)象征著她虛假人生的華麗垃圾,此刻在她眼中,如同獻(xiàn)給即將到來的血色盛宴的第一件祭品。
安全通道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實(shí)質(zhì),只有下方出口處透上來一絲微弱的光。冰冷的水泥墻壁散發(fā)著灰塵和鐵銹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氣味。
宋瓷背靠著粗糙的墻面,肩上的雙管獵槍沉重而真實(shí)。她急促地喘息著,并非因?yàn)閯偛哦虝旱慕皇?,而是一種從身體深處翻涌上來的、如同海嘯般的狂暴沖動。眼前閃過水晶燈轟然爆裂的璀璨碎片,與記憶中某個同樣在刺眼白光和巨響中崩塌的場景重疊——那是母親的尖叫,是玻璃窗被砸碎的刺耳聲,是濃煙和灼熱的火焰…她猛地閉上眼睛,用力甩頭,試圖驅(qū)散那糾纏不休的幻象。
顫抖的手伸進(jìn)工裝褲口袋,摸索到那個熟悉的、被磨得邊緣發(fā)毛的白色塑料藥瓶。瓶身上沒有任何標(biāo)簽,只有一道用刀片刻下的、深深的十字劃痕。她熟練地用牙齒咬開瓶蓋,倒出三粒形狀不規(guī)則的灰白色藥片,看也沒看,直接干咽下去。藥片粗糙的棱角刮過喉嚨,帶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感,緊隨其后的是迅速彌漫開的、令人作嘔的苦澀。這苦澀像一道冰冷的堤壩,暫時阻斷了腦海中肆虐的、充滿血腥味的記憶洪流。
她靠著墻,深深吸氣,再緩緩?fù)鲁?。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地下室霉菌和自身汗水的味道。藥效開始發(fā)揮作用,那股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叫囂著要?dú)缫磺械目癖┝α勘粡?qiáng)行壓制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潭,但并未消失,只是蟄伏著,等待著下一次更猛烈的爆發(fā)。她重新睜開眼,冰封的瞳孔深處,翻涌著比黑暗更幽邃的毀滅欲,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口,表面覆蓋著冷卻的熔巖。
“老東西…”她無聲地翕動嘴唇,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有氣息摩擦過干裂的唇瓣。這三個字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jié),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種近乎變態(tài)的、期待凌遲獵物般的愉悅。六十大壽?盛世慶典?呵…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金碧輝煌的殿堂被鮮血和罪證染紅,看到宋振邦那張志得意滿的老臉在驚恐和絕望中扭曲崩壞。
她直起身,肩胛骨在粗糙的墻壁上摩擦了一下??钢C槍的身影再次融入下方更深的黑暗,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重的回響,如同死神不緊不慢的鼓點(diǎn)。每一步,都踏在通往毀滅宋家帝國的道路上。她需要立刻找到一個安全的落腳點(diǎn),聯(lián)系那個在東南域叢林里欠她一條命的軍火販子“蝰蛇”,弄到一些壽宴上需要的小玩意兒。同時,她腦中飛快地勾勒著宋宅書房的立體結(jié)構(gòu)圖——那是江晚晴過去幾年里,利用每一次“探望”父親的機(jī)會,像螞蟻搬家一樣,用記憶碎片拼湊出來的精密地圖。半米厚的合金保險(xiǎn)柜…生物識別…重力感應(yīng)…還有那個像幽靈一樣守著書房的老管家“鐘叔”…一塊塊難啃的骨頭。但沒關(guān)系,她最喜歡啃硬骨頭了。嘴角扯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宋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的盡頭,如同復(fù)仇的幽魂,無聲無息地潛行,只為在獵物最得意時,給予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