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機會了。
就在阿塵硬抗下攻擊、為靈草爭取到那寶貴的、不足一息的時間里,被推開的靈草,也爆發(fā)了。
小姑娘親眼看到阿塵為了保護自己,后背被劈開那么長、那么深、冒著黑氣的恐怖傷口,看到阿塵痛苦顫抖卻依舊死死擋在她身前的背影,那顆原本被恐懼填滿的心,瞬間被無邊的憤怒和心疼所取代。
“阿塵哥哥!”她發(fā)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
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第一次燃燒起了熊熊的怒火。
去他的害怕!去他的恐懼!誰也不能傷害阿塵哥哥!誰也不能!
在極度的緊張和憤怒刺激下,靈草感覺自己體內(nèi)的某種潛能,仿佛被瞬間點燃了。她甚至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憑借著本能,雙手再次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流暢度,掐動了“乙木通靈印”。
“嗡嗡嗡——”
這一次,手訣引發(fā)的嗡鳴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響亮。她指尖的翠綠色光暈,也變得如同翡翠般濃郁、耀眼。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純的草木生機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她小小的身體里洶涌而出。
而且,這一次,她不僅僅是在“感知”。
在看到墨羽身上那洶涌的黑色邪氣,以及阿塵哥哥傷口上那跗骨之蛆般的陰冷氣息時,她福至心靈,腦海中猛地閃過師父曾經(jīng)醉醺醺時念叨過的一句話:“……萬物相生相克,至邪之氣,往往最懼至純至凈之生機……”
生機!克制!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形成。
她不再猶豫,將全身的意念都集中在了那個正在瘋狂掙扎、試圖再次攻擊的墨羽身上。她用“乙木通靈印”帶來的奇異感知力,清晰地“看到”了墨羽體內(nèi)那混亂、暴虐、充滿了破綻的邪氣運轉(zhuǎn)路線。
同時,她將那股磅礴的生機之力,猛地引向了大殿兩側(cè)那幾盆作為裝飾的古松、翠竹,以及地面黑玉地磚縫隙里頑強生長著的幾縷青苔。
“木靈聽令!”靈草的聲音不再顫抖,反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豁出去的決絕!“——縛”
“咔嚓!咔嚓!”
“嘩啦啦!”
“嗖!嗖!嗖!”
就在靈草話音落下的瞬間,異變陡生。
只見大殿兩側(cè)那幾株原本只是安靜佇立的古松和翠竹,仿佛突然活了過來。粗壯的松枝如同鐵鞭般猛地抽出,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地抽向墨羽。堅韌的竹竿如同長矛般疾刺而出,目標直指墨羽周身的幾處邪氣運轉(zhuǎn)節(jié)點。
更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那些原本毫不起眼、匍匐在地磚縫隙里的青苔,竟然如同被打了雞血一般,瘋狂地生長、蔓延,無數(shù)墨綠色的、堅韌無比的苔蘚藤蔓,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閃電般從地面竄起,纏向墨羽的雙腳和手腕。
就連擺放在長老席位附近、幾盆用來點綴的、不知名的觀賞性藤蔓植物,也像是打了興奮劑,藤條如同長鞭般呼嘯著飛出,從四面八方纏繞而來。
一時間,整個長老會審大殿,仿佛變成了一個充滿了活力的植物園。
墨羽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搞懵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些平日里被他視作螻蟻、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花花草草,竟然會對他發(fā)動攻擊?而且,這些看似脆弱的植物枝條和藤蔓,此刻卻變得如同精鋼鎖鏈般堅韌。更要命的是,這些植物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純凈、磅礴的生機之力,對他體內(nèi)的《噬靈奪生大法》邪氣,竟然有著極其強烈的克制作用。
邪氣稍一接觸到那些翠綠的枝葉,就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陽,發(fā)出“嗤嗤”的聲響,迅速消融潰散。他引以為傲的護體魔氣,在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植物面前,竟然變得脆弱不堪。
“啊啊??!滾開!都給我滾開!!”
墨羽驚怒交加,瘋狂地揮舞著手臂,試圖斬斷這些纏繞上來的“鬼東西”。但那些藤蔓和枝條卻如同跗骨之蛆,斬斷一根,立刻就有更多根纏繞上來。松枝的抽打、竹竿的疾刺,更是讓他疲于應(yīng)付,狼狽不堪。
尤其是那些從地面瘋長的青苔藤蔓,滑溜溜又韌性十足,如同無數(shù)只冰冷的小手,死死地纏住了他的腳踝,讓他引以為傲的身法速度大打折扣。
“砰!”
一個不留神,他被一根粗壯的松枝狠狠抽中了后背,踉蹌著向前撲倒。
就在此時,一直用身體硬抗、幾乎到達極限的阿塵,猛地抬起頭,他那雙因為劇痛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狠厲。他看到墨羽露出的破綻,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怒吼一聲,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向前一個餓虎撲食。
他沒有用任何招式,就是最簡單、最直接、也是他最熟悉的——抱!
像是在鐵匠鋪里抱起一塊燒紅的沉重鐵錠,像是在后山抱起一捆幾百斤重的木柴。
他那雙因為常年打鐵而鍛煉得異常粗壯有力的胳膊,如同鐵箍一般,死死地抱住了墨羽的腰。然后,利用前撲的慣性,狠狠地將猝不及防的墨羽,連同那些纏繞在他身上的藤蔓枝條一起,重重地摜倒在地。
“咚——”
一聲沉悶的巨響。
堅硬的黑玉地磚都被砸得微微一震。
墨羽被這一下抱摔,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體內(nèi)原本就因為強行催動禁術(shù)而混亂不堪的氣血,更是如同開了鍋般翻騰,一口鮮血“哇”的一聲就噴了出來。
而那些原本就纏繞在他身上的植物藤蔓,在阿塵這“致命一抱”的助攻下,更是如同打了死結(jié)一般,將他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里三層外三層,從頭到腳,只露出一個還在不斷咳血、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屈辱的腦袋。
遠遠看去,青云門不可一世、風(fēng)度翩翩的首席大弟子墨羽,此刻,就像一個被綠色藤蔓捆得嚴嚴實實的人形粽子。
“……”
“……”
“……”
整個長老會審大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堪稱離奇、荒誕、卻又實實在在發(fā)生的一幕。
誰能想到?
兩個在他們眼中如同螻蟻般的外門弟子,一個煉氣初期,一個煉氣一層,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聯(lián)手制服了煉氣大圓滿、并且還催動了《禁忌邪功》的首席弟子墨羽?
一個靠著近乎自殘般的蠻力硬抗,一個靠著聞所未聞的“花草邪術(shù)”束縛。
這簡直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就連首席玄清長老,此刻也張大了嘴巴,臉上那萬年不變的淡然表情徹底龜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荒謬、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呃,好像有點想笑又必須憋住的古怪神情。
而墨長老,則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徹底石化在了原地。他看著自己那如同死狗般被捆在地上的寶貝侄兒,又看了看雖然身受重傷、搖搖欲墜卻依舊死死壓在墨羽身上、眼神兇狠得像頭小狼崽子般的阿塵,以及那個小臉煞白、大口喘氣、指尖綠光漸漸黯淡下去卻依舊死死盯著墨羽的靈草。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差點也跟著噴出一口老血。
完了!
這下是真的完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人贓并獲變?nèi)粟E并“綁”,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只有無為散人,在最初的錯愕之后,撫著自己亂糟糟的胡須,瞇著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被捆成粽子的墨羽,又看了看氣喘吁吁、互相攙扶著、警惕地盯著地上的阿塵和靈草,最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嗝~~~”他又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然后慢悠悠地、帶著幾分贊許、又帶著幾分不正經(jīng)地口氣評價道:“嘖嘖嘖,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火氣就是大,也太不經(jīng)‘綁’了。丫頭,你這捆仙索,啊呸,捆人藤,使得不錯,綁得很結(jié)實,很有……嗯,藝術(shù)感。至于小子你嘛……”他看向阿塵,嘿嘿一笑,“力氣不錯,就是太實誠了點,下次記得用巧勁,別老拿自己的肉疙瘩去硬扛,多疼?。」穷^湯,啊不,養(yǎng)傷的藥材,很貴的。”
全場:“……”
•
“噗通!噗通!”
就在長老會審大殿那詭異的寂靜被無為散人那不合時宜的酒嗝和評價打破后不久,兩聲清晰的、膝蓋與冰冷地磚碰撞的悶響,再次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只見之前站在墨羽身后、一直如同鵪鶉般瑟瑟發(fā)抖、試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幾個內(nèi)門弟子(正是之前在禁閉室外耀武揚威、后來又“搜查”出月凝花的幾人),此刻臉色慘白如紙,汗如雨下,再也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和恐懼,爭先恐后地跪倒在地。
其中一個看起來機靈點的弟子,更是連滾帶爬地挪到大殿中央,對著首席的玄清長老和眾長老,如同搗蒜般拼命磕頭,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尖叫起來:“長老饒命!首席長老饒命啊!不關(guān)我們的事??!都是墨羽師兄,都是他逼我們干的!”
這一聲石破天驚的指控,如同點燃了導(dǎo)火索。
另一個弟子也立刻跟著哭喊道:“是啊是??!那株月凝花,根本不是我們從阿塵他們那里搜出來的,是墨羽師兄早就準備好的,他讓我們趁著搜查的時候,偷偷塞進去,栽贓陷害他們的。”
“還有!還有!”第三個弟子生怕自己說慢了會被滅口,搶著補充道,“盜竊月凝花,可能也和墨羽師兄有關(guān)。我們之前奉命監(jiān)視百草園附近,好像看到過墨羽師兄在案發(fā)前后,行蹤詭秘地出現(xiàn)在那邊……”
“對對對!墨羽師兄最近修煉好像出了問題,脾氣變得特別暴躁,身上還總有一股讓人很不舒服的陰冷氣息,他還旁敲側(cè)擊地問過我們關(guān)于月凝花的藥性和一些......呃,比較偏門的用法。”
這些平日里狐假虎威、跟在墨羽屁股后面作威作福的跟班們,眼看大勢已去,墨羽自身難保,甚至可能牽連到他們,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忠心義氣?為了活命,他們?nèi)缤裢驳苟棺右话?,爭先恐后地將自己知道的、猜到的,一股腦兒地全抖摟了出來。
雖然他們的話語還有些顛三倒四,甚至帶著推卸責(zé)任的意味,但結(jié)合之前無為散人關(guān)于《噬靈奪生大法》的驚人指控,以及墨羽剛才狗急跳墻、公然催動邪功的瘋狂舉動,真相,已經(jīng)昭然若揭。
圖窮匕見!
所有的陰謀,所有的算計,所有的栽贓陷害,在這一刻,都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露出了其背后最丑陋、最骯臟的本來面目。
大殿內(nèi),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這一次,寂靜中彌漫的,不再是之前的震驚和荒謬,而是憤怒、厭惡,以及對宗門不幸出此敗類的痛心疾首。
所有長老的目光,都如同刀子一般,刮在如同死狗般被捆在地上的墨羽,以及面如死灰、搖搖欲墜的墨長老身上。
墨長老徹底癱軟了下去,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十歲,眼神空洞,嘴唇囁嚅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不僅是墨羽,連他自己,也徹底完了。
玄清長老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平復(fù)內(nèi)心的波瀾。片刻之后,他再次睜開眼,眼神已經(jīng)恢復(fù)了古井無波的平靜,但其中蘊含的威嚴,卻比之前更甚。
他沒有立刻宣判,而是揮了揮手,示意幾位執(zhí)法弟子上前,將那幾個還在磕頭求饒的跟班弟子先帶下去,另行審問處置。然后,他才將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墨羽和失魂落魄的墨長老。
“唉……”玄清長老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痛心:“墨羽,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