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前，顯微鏡下的水樣依舊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硫鐵礦結(jié)晶……這種礦物本不該出現(xiàn)在山泉水中。
我的手停在筆記本上，心跳卻漸漸快了起來。
祖父曾講過一個方子：若遇“金石毒”，需用“逆煉法”反其道而行之。
所謂“逆煉”，是將毒性轉(zhuǎn)化為藥性的古法。
但前提是找到特定環(huán)境和引子——一種能在極端條件下促使毒素轉(zhuǎn)化的媒介。
我猛地合上筆記，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張半仙。
他雖然是個神神叨叨的老神棍，但在村子里待了幾十年，對黑巖山的地形了如指掌。
我得找他問一問，陰泉眼究竟在哪兒。
我連夜趕去他的破廟，天邊烏云壓得更低了，仿佛要吞掉整個山村。
老家伙正蹲在門口抽旱煙，見我來了，瞇起眼睛笑道：“女菩薩又來找我這泥腿子算命？”
“別裝傻。”我把手中的樣本瓶舉到他眼前，“我要陰泉眼。”
他臉上的笑一下收住了，煙桿敲了敲地：“你瘋了吧？那地方連采藥人都不敢輕易踏足。”
“我有辦法救他們。”我說，“但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聲道：“你是想用那個老方子吧？‘逆煉’這玩意兒，不是誰都能玩得起的。”
我點頭，把鐵盒里的一份資料遞給他看：“我查到了污染源頭，也知道該怎么逆轉(zhuǎn)毒性。但缺一樣東西——冷葉藤，只有陰泉眼附近的那種才管用。”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好吧，我?guī)闳?。不過，咱們得先去找一個人。”
“誰？”
“趙金水，原來的老采藥人。”
我們一路穿林越嶺，繞過磐石集團設(shè)下的封鎖線，在夜色掩護下悄悄潛入后山深處。
冷風刺骨，霧氣繚繞，腳下的泥土濕滑難行。
張半仙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提醒我小心腳下。
終于，我們在一處斷崖下找到了陰泉眼。
泉水從巖石縫隙滲出，終年不干，寒氣逼人。
四周長滿了黑色苔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草藥香。
冷葉藤就生長在泉眼旁的巖縫中，葉片細長，泛著幽藍光澤。
我小心翼翼地采摘下來，放入密封袋中。
回到村里已是深夜。
我把冷葉藤按祖父所教的方法，蒸煮、冷卻、再研磨成粉，加入微量硫鐵粉作為藥引。
最后調(diào)制出了一種深綠色的膏狀物。
我第一時間給小豆子服下一滴。
那孩子已經(jīng)高燒昏迷了兩天，臉色青白，嘴唇發(fā)紫。
可就在藥膏入口后不到十分鐘，他的呼吸開始平穩(wěn)，臉頰也漸漸恢復了些許血色。
王嬸在一旁看著，眼圈紅了。
為了掩蓋真實配方，我對外宣稱這是“狐仙的眼淚”調(diào)制而成，只有心誠者才能獲得救治。
張半仙配合演出，在廟前焚香做法，聲稱此藥為“山靈賜予”。
村民們的議論聲再次沸騰起來。
有人說是狐仙顯靈，有人則半信半疑。
但無論如何，孩子們一個個蘇醒過來，病情也在迅速緩解。
只是，我清楚，這場生死局，才剛剛開始。
我站在破廟前的石階上，看著張半仙在香爐前翻飛的手勢。
他披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道袍，口中念念有詞，像是真的一樣。
“狐仙慈悲，已寬恕眾生……”他的聲音沙啞卻有力，在夜風中傳得極遠。
幾個抱著孩子的村民圍在他身邊，臉上寫滿虔誠與希望。
王嬸拉著小豆子的手站在最前面，眼中泛著淚光。
她不知道這所謂的“狐仙眼淚”其實是冷葉藤加硫鐵粉熬制出的解毒劑，更不知道，這只是第一步。
我將藥瓶分發(fā)下去，每瓶都貼上了張半仙親手畫的符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狐仙賜福”。
村民們接過藥時都低聲禱告，仿佛手中不是一瓶藥，而是山神的恩典。
“記住，每天早晚各服一次。”我低聲叮囑王嬸，“取水的事，就靠你了。”
她重重地點頭：“放心吧林醫(yī)生，我都安排好了，夜里去，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我知道她會做到。
這個女人雖然沒讀過書，但比我見過的大多數(shù)人都明白什么叫‘信任’。
可就在我們剛松口氣的時候，村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火把照亮了黑巖村的夜空。
保安隊長帶著十幾個打手沖進了村子，身后還跟著李守財那張肥臉。
他們個個手持棍棒，像來剿匪似的。
“奉上級命令，清理疫源！”保安隊長大聲喊道，眼神掃過我手中的藥瓶，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聽說你們在這搞什么‘狐仙顯靈’？”
我握緊藥瓶，心跳加快，但面上不動聲色。
“你說的疫源，是不是就是這個？”我舉起藥瓶，讓它在火光下泛出幽幽綠光，“吃了的人已經(jīng)清醒了，你覺得這是瘟疫嗎？”
人群中有母親抱起孩子連連稱是，還有人跪下來感謝狐仙保佑。
張半仙也順勢高聲喝道：“山靈已赦，爾等何故驚擾圣靈？”
保安隊一時被堵住話頭。
我趁機低聲對王嬸說：“今晚必須再去一趟陰泉眼，明天再不送藥，病情可能反彈。”
她點點頭，悄然退入黑暗。
而我，則望著眼前這群來者不善的人，輕輕一笑。
我把最后一瓶藥藏進母親舊箱底，蓋上木板，轉(zhuǎn)身望向窗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光影。
低聲呢喃：
“你們來得正好……我正缺個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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