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張陵后頸的皮膚像被火炭烙著,鏡中抓痕已爬上耳尖,青紫色順著血管往眼眶漫。
林朝顏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掐了一下,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羅盤,銅邊硌得掌心生疼。
“咬破舌尖。”林朝顏聲音發(fā)顫,卻比他穩(wěn)當些,“《青烏殘卷》說過,血破陰相。”
他沒說話,牙齒狠狠咬進舌尖。
鐵銹味炸開的瞬間,他將血珠滴在羅盤中央。
青銅指針突然瘋狂旋轉(zhuǎn),鏡面倒映出的不再是兩人的臉——而是層層疊疊的鏡像,每一層里都有同樣的黑棺、同樣的銅鏡,像無數(shù)個嵌套的盒子。
“是鏡像空間。”他喉間腥甜,“銅鏡連的不是我們,是……”
“噬魂手本體。”林朝顏盯著鏡中不斷加深的抓痕,她的眼尾已經(jīng)泛起青灰,“我祖父筆記提過,這種術(shù)法需要活物當媒介,鏡中抓痕是在……”
“復(fù)制。”沈張陵突然截斷她的話。
羅盤指針停在“鬼門”方位,他想起父親筆記里夾著的殘頁:“三陰噬魂手,一影鎖魂,雙影飼鬼。”原來灰袍人不是要他們死,是要他們變成另一只“手”。
井底傳來黑棺閉合的悶響,像有人在敲喪鐘。
林朝顏猛地轉(zhuǎn)身往配電房跑,她的鞋跟磕在磚頭上,發(fā)出細碎的響:“老周可能留了東西!”
沈張陵跟上時,她正跪在散落的五銖錢堆里翻找。
配電房的燈泡晃得人眼花,她從洛陽鏟柄的暗格里摸出支錄音筆,紅色指示燈還在閃。
“朝顏小姐,如果你聽到這個……”老周的聲音從里面滲出來,帶著電流雜音,“灰袍人真名叫白守正,是守墓人末裔。二十年前羅布泊古冢,他和你祖父是搭檔……”
林朝顏的手指突然蜷起來,錄音筆“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撿時,從口袋里滑出張泛黃的便簽——是祖父筆記里的“白”字簽條,邊緣被茶水洇過,她記得這是父親失蹤前最后夾在日記本里的東西。
“不可能。”她聲音發(fā)緊,“我祖父說過,白先生是……”
“是引路人還是局中人?”沈張陵彎腰撿起錄音筆,他后頸的灼痛突然加劇,“老張頭醒了。”
墻角的老張頭正抽搐著翻身,嘴里溢出含混的囈語:“井……老井……銅鏡……玉契……”沈張陵按住他的肩膀,老張頭渾濁的眼睛突然清明一瞬:“那夜他讓我挖井,說要取……取替身……”
“雙影照煞。”沈張陵猛地站直。
他想起《青烏殘卷》里的圖——兩面銅鏡相對,中間躺個活人,“灰袍人用銅鏡復(fù)制噬魂手,我們就是替身!”
配電房的門“吱呀”一聲被風(fēng)推開。
老周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白大褂前襟染著血,手里握著把手術(shù)刀。
他的眼睛像蒙了層霧,可開口時聲音是清的:“城南倉庫……坐標……”他踉蹌著沖過來,將張紙條塞進林朝顏手里,“三陰日最后一具尸體……是你……”
話音未落,老周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他舉起手術(shù)刀,刀刃寒光一閃,竟對著自己脖頸劃下去。
“朝顏!”沈張陵撲過去,手臂重重撞在老周肘彎。
手術(shù)刀偏了三寸,在老周鎖骨處劃開道血口。
林朝顏已經(jīng)退到墻角,攥著紙條的手在抖:“坐標是……”
“先處理他。”沈張陵扯下老周的腰帶捆住他手腕,老周像被抽走了魂,突然癱軟下來,“去倉庫。”
倉庫鐵門銹得厲害,沈張陵用匕首撬開門縫時,霉味混著青銅的腥氣涌出來。
里面堆著幾十口木箱,封條上印著“省博暫存”——是林朝顏所在的博物館。
“這些是上個月失蹤的文物。”林朝顏指尖拂過封條,聲音發(fā)悶,“他早就在布局……”
最里面那口箱子沒封。
沈張陵掀開箱蓋,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在一面半人高的銅鏡上。
鏡面蒙著層灰,可當林朝顏用袖口擦去浮塵時,兩人同時倒抽口氣——
鏡中不是他們的倒影,是十年前的秦嶺古冢。
沈張陵認得那個山坳,父親失蹤前最后一通電話就是從那里打來的。
鏡中穿灰布衫的男人背對著他們,他太熟悉那道脊梁——是沈父。
旁邊站著個戴眼鏡的清瘦男人,林朝顏突然捂住嘴:“我祖父……”
鏡中兩人身后,是尊半人高的青銅像。
那東西有五根利爪,每根指甲都滴著黑血——是三陰噬魂手本體。
沈父的手按在青銅像上,嘴里念著什么,林教授舉著本筆記本在記錄。
“你必須阻止她……”
沈張陵的指尖剛碰到鏡面,父親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
他猛地縮回手,鏡中畫面開始扭曲。
林朝顏的手按在他背上,兩人看著鏡中沈父突然轉(zhuǎn)頭——他的臉和沈張陵有七分像,眼里卻燃著近乎瘋狂的光:“她才是真正的活棺容器!”
“誰?”沈張陵脫口而出。
鏡面“咔”地裂開道細紋。
鏡中影像開始模糊,最后定格在沈父和林教授同時按住噬魂手青銅像的瞬間。
月光從破窗移開,倉庫陷入黑暗,只有銅鏡上的裂紋泛著幽光,像道猙獰的疤。
林朝顏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動了動:“他說的‘她’……”
“不知道。”沈張陵摸出打火機點燃,火光里,銅鏡裂紋中滲出黑色液體,滴在地上發(fā)出“滋滋”的響,“但我知道,十年前的局,現(xiàn)在才到最狠的那一步。”
倉庫外傳來警笛聲。
林朝顏攥緊口袋里的紙條,上面的坐標被她手心的汗洇得模糊。
沈張陵撿起地上的銅鏡碎片,碎片里還映著沈父的眼睛——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模一樣。
(銅鏡上的裂紋緩緩延伸,將沈父與林教授的身影割裂成兩半。
遠處警笛漸近,倉庫角落傳來木箱傾倒的悶響,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鏡中那道裂痕里,緩緩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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