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杜若,今天我做工那家有一個怪事。”晚上,我種地回家,二虎第一次回家比我早,竟主動與我說起,“和我一起上工的狗剩,早上做工時居然睡著了,怎么叫都不醒,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是懨懨的,吃飯還吐了,你說這么冷的天氣,他不會中暑吧!”
“沒事的,可能是有點低血糖,又餓得太過了,之前我們村也有這種情況,還挺普遍的,明天帶點紅糖水去給他就行。”我頭也不抬,吃著新做的小咸菜,“嗯,這個咸菜配這個玉米糊糊好吃。”
“好…好吃,”二虎看到他主動跟我說話我好像蠻開心的,面頰微微泛紅。
我繼續(xù)吃著,一本正經(jīng)的瞧了二虎一眼,“明天盡量讓著你那工友一點,生病的人脾氣大。”
二虎看到我關(guān)心他,面頰的紅暈一下到了耳朵根。“今天晚上你睡床,我打地鋪…”
我看到他蘋果一樣紅的臉,潑冷水似的笑道,“二虎哥,我和我爹上山挖草藥,以天為蓋地圍爐的日子過慣了,睡地上吸收天地之靈氣。你睡慣了床,我怕你感冒了,明天也要喝紅糖水,咱家就那點紅糖,還是給病人留著吧!”
二虎看我不領(lǐng)情,丟了一句“隨你”就進了房間。
“二虎不會是看上你了吧,”我在院子里洗碗,蘇微雪從我面前的土堆冒出來,玩笑道。
“看上我是什么好事?”我面無表情,“我修無情道,為飛升要殺夫正道的。”
“那你不早找個夫,干嘛害人家余欣悠?”蘇微雪似乎是怕我揍她,說完就馬不停蹄的溜走了。
復(fù)起仇來和策劃復(fù)仇比,實在是輕松痛快,一個怨氣能復(fù)活十個邪劍仙的厲鬼,也可以小姑娘似的開玩笑。
17
第二天,我繼續(xù)做飯,種地,聽王嬸說八卦,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二虎媳婦,你說怎么那么邪門,村北頭的張家老爺子,牙都掉光了,昨晚去串門子,一直問老張嫂子要東西吃,老張嫂子家條件差,老張大哥在外打工,不寄錢給她,她又要伺候老爺子老太太,又要養(yǎng)兒子,除了種地,還給人家做衣服,做鞋,縫縫補補的才把兒子供到現(xiàn)在。”看得出來,王嬸是個熱心人,王叔死的早給了她解脫,再也不用受委屈,原本的善良又慢慢回到了她的身上。
我們這里的地并不肥沃,地里的糧食都是收回來按著計劃分餐吃,張老爺子家肯定是窮的沒吃的了,不然張家嬸子一個被拐賣來,且獨立要強的女人,怎么會讓自己的婆婆活活餓死,“老張嬸子上哪去準(zhǔn)備那么多吃的?”
王嬸輕嘆一口氣,“說是不是呢,昨天上午還只是吃飯的多些,下午就失心瘋了似的,看到什么吃什么,曬干的玉米還沒磨成面,老爺子就立馬跑去抓下來就啃。”
我微微皺眉,“那要去個電話給張叔,讓帶去醫(yī)院看病呀!”
“張家那小子一放學(xué)回來就坐班車去鎮(zhèn)上了。”
是啊,這里有學(xué)校,有班車,有電話,可是這里的美好,都不是我們這些“賠錢貨”可以消想的。
“老王嫂子,二虎媳婦,你們快去張嬸家?guī)蛶兔Π?,還有兩個嫂子已經(jīng)帶著小媳婦趕去了,老張嫂子快被張家老爺子摔死了。”旁邊的小道上,一個中年婦女氣喘吁吁的跑來地里求助。
我們的地離張嬸家確實是近,跟著王嬸小跑了一兩分鐘就到了,“老爺子看見什么吃什么,而且是發(fā)了瘋一樣的吃,拉都拉不住,張嬸被仍在洗衣服坐的石頭上,腰都摔壞了。”
我看到了一個瘦弱老頭子,力氣卻出了奇的大,一院子小媳婦老嬸子,都被他躲得掉的閃開,躲不掉的推倒,還站著的只剩站在晾衣架旁邊的余欣悠,和剛剛趕來站在門口的我和王嬸。
剛剛跑來叫我們的嬸子倒在地上,沖著余欣悠喊,“陳巖媳婦,他去廚房了,你快去把刀子收起來,還有搟面杖,快!”
余欣悠跑到廚房門口擋住老爺子,但是老爺子調(diào)頭就往門口跑來。
余欣悠微怔了一下,追了過來,“老爺子跑出去了,二虎媳婦,拉住…”
還沒來得及伸手,那老爺子就發(fā)瘋似的跑了出去。
“這個不能吃啊…”
我跟著老爺子跑到田邊,看到他提著田邊澆地的糞水…
哪知他根本理都不理我,張開嘴,就把桶里的東西倒進嘴里,我看呆了,捂著嘴,到一邊扶墻猛吐了起來。
不知怎么,老爺子瘋狂吃著,卻隨著每次吃進肚子,便會隨著吃東西的份量削瘦下去。
現(xiàn)在,老爺子已經(jīng)瘦的皮包骨頭了。
他吃的…是自己的肉。
正想著,我又是一陣干嘔,早上吃的東西早就吐完了,現(xiàn)在吐的,都是淡綠色的清水…
“二虎媳婦,你好點了嗎?”是陳巖媳婦,笑著給我遞了一塊白色手絹。
“陳家嫂子,我沒事,就是太惡心了,嘔…”
“紫瀟,”本以為是蘇微雪又要出來嘮叨,但聽到的卻是溫柔堅定的聲音,是余欣悠。
我愣在原地,眼框瞬間紅了。
陳巖媳婦嘴角輕輕上揚,鼓勵信任的目光看向我,“我見你家二虎這幾天在就肉鋪旁邊做工,發(fā)工錢了你來我這買肉,我給你留塊好的!”
說完就轉(zhuǎn)身回去叫人帶老爺子回家。
我忍著淚崩的沖動,咬牙暗下決心,“好,就快到你家了!哥。”
18
晚上,二虎還不等吃飯,一回來在水缸里盛了一瓢水,隨便灌了一口:“杜若,你先別洗衣服了,來來來,我跟你說,我昨天不是跟你說過,狗剩暈倒的事…”
“哦?怎么了。”我端著野菜糊糊和玉米窩窩頭上桌,有一搭沒一搭的答著。
“今天他的肚子,大了…”二虎表情有點夸張,被剛出鍋的糊糊燙了嘴,沒有端碗的另一支手瘋狂扇著風(fēng)。
“你的意思懷孕了?別開玩笑了,那可是個男人!”我抬起頭,求知欲爆棚,聽八卦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像極了返回欣賞自己作案現(xiàn)場的殺人犯。
“是呀,奇怪了。他肚子里就像有什么東西在長大一樣,上午穿著工服看不出來,下午就活像塞了個蜜瓜,而且那個東西還會動。他老是叫著熱,脫衣服一看,肚子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暗紅色紋路,可怕的緊。”
奇怪?在男人身上就叫奇怪,可怕,這胎兒在體內(nèi)吸收營養(yǎng)長大,會胎動,怕熱,長妊娠紋,哪個懷孕的女人不是這樣經(jīng)歷來的,我看他這樣怕,只覺得矯情,冷聲諷刺道,“沒去鎮(zhèn)上找醫(yī)生瞧瞧?”
“你怎么知道…”他眼里藏不住話。
我知道他要問我什么,怎么知道鎮(zhèn)上有醫(yī)院,是不是想打聽外面的事然后逃跑。
我打斷他的思路,“我也有個怪事跟你說,張家老爺子,今天看見什么吃什么,我和其他嫂嫂跟著嬸子們?nèi)蛷垕饠r他,結(jié)果沒攔住,他居然跑去田邊喝糞水…”
“嘔…”聽到這,是個人也不可能忍得住,鎮(zhèn)上有醫(yī)院的事,我想不知道都難了。
“這兩天怪事真多,咱們出門都小心點。”二虎硬是止住吐,扯了塊布來擦嘴,還不忘提醒我道。
“好。”我被他吐的惡心,低頭拿余欣悠給的手絹,敷衍似的應(yīng)他。
19
此時,門口正巧有一老一少兩位婦人到了院子門口。
那年長的婦人先開口打了個招呼,“二虎,二虎媳婦,”
“是許大嬸子帶著許家嫂子來了。”我背對著門喝粥,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看到陌生人,二虎主動開口介紹。
我臉上的表情立刻掛了笑,“許大嬸子,嫂子,你們先坐,有什么事就坐下慢慢說。”
二虎家的餐桌是個長桌,為了說話方便,我每次都和他面對面坐著,很自然的,嬸子坐在了二虎旁邊,我旁邊坐的是嫂子。
“張家我們家是對門,但是地分的遠,”許大嬸子看上去是個溫柔膽小的瘦弱女人,滿臉寫著驚恐,“我和露露剛從地里回來,就聽說他家老爺子不成了,都送到鎮(zhèn)上醫(yī)院去了,二虎媳婦不是今天上午去幫忙了么,啥情況啊?”
我實話實說,“我也沒看到什么,張老爺子發(fā)瘋,什么都吃,張嬸攔不住,還被張老爺子推的摔壞了腰。我是被王嬸喊去幫著拉人,也沒有攔到他。”
“王嫂也去了?我再去問問王嫂,你們兩家住的近,”不知怎么,許大嬸子一副不問出點什么來晚上都很難睡著的樣子。“露露,你就先留著呢,你們年輕人有話說。”
“你是不是杜若。”許大嬸子走后,露露先開口問我。
“是,”我肯定道。
“今天是我讓那老太婆帶我來串門的,我跟她說村里這兩天怪事多,今天回來看到了張老爺子在驢車上吃驢草,就把她嚇得滿村找人問,她剛才走,想讓我從你口中再套點話。”露露說著,湊近我,用只有我們兩能聽見的聲音,“我知道沈安現(xiàn)在是裝瘋,她是你治好的,你有辦法出去,是嗎?”
“那你就跟她說,我和陳巖家的嫂子追到最后,看到王老爺子在喝糞水!”我故意放大了音量,看著,面前的二虎又地下頭去哇哇吐了起來。
“有,要等。”我湊到她耳邊,輕聲道。“該死的都死了,該回家的,才能回家呀。”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沈安第二次吃的餅子里沒有藥,她只有一點抑郁傾向,一直是在裝瘋,不過這露露僅從每天碎片式的觀察,就推斷的出還算正確的結(jié)論,能說動男人晚上放她出門,足見她學(xué)霸的腦子名不虛傳。
20
張叔聽說老爺子的怪病,連夜趕了回來,帶老爺子去了醫(yī)院,許是怕張家嬸子逃跑,把她自己鎖在了家里。
下午,我和王嬸坐在田邊喝水,看到張叔和張家小子抬著蓋著白布的擔(dān)架從我們面前過去,一支滿是皺紋的手耷拉下來,看得到,褶皺塞滿了土,手指甲都挖禿了,上面還有暗紅色的血痂。
對的,吃完所有東西,還是餓,最后肯定要吃土的。
“死了至少五個小時了。”余欣悠來到我身邊,笑道,“二虎媳婦,我那天給你的手絹…”
我抬手拍拍額頭,“我拿去洗了,早上起來急著來種地,忘帶給你了,晚上我給你送去!”
兄妹的默契就是這樣,他準(zhǔn)備好了,我也是…
晚上,我都做好飯了,二虎這個每天下工就回家的人,天都黑了還沒回來。
“二虎嫂子,狗剩今天一天肚子變得越來越大,快下工的時候肚子疼,爬梯子的時候摔了,把命根子摔出血了,還流了好多透明的…太恐怖了,二虎去幫忙,叫你自己先吃飯,等不到就先自己睡。”我吃完飯,準(zhǔn)備掃一下門口。有一個看上去還沒成年的男人大聲喚我。
“你喝口水再走吧!”我禮貌性的吆喝道。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擺手道,“算了吧,嫂子,我家婆娘那我也要去說一聲,還要回去幫忙呢!狗剩娘早被他爹打死了,他又沒個婆娘…”
他本來有婆娘的,還有個孩子,估計今晚就被他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