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洞口,突然間頭頂黑影晃動,似有什么東西落下,金澤豐和夜清秋同時縱起閃避,豈知一張極大的漁網竟兜頭將兩人罩住。兩人大吃一驚,忙拔劍去割漁網,割了幾下,竟紋絲不動。便在此時,又有一張漁網從高處撒下,罩在二人身上。
山洞頂上躍下一人,手握繩索,用力拉扯,收緊漁網。金澤豐脫口叫道:“師父!”原來那人卻是龔政偉。
龔政偉將漁網越收越緊。金澤豐和夜清秋便如兩條大魚一般給裹纏在網里,初時尚能掙扎,到后來已動彈不得。夜清秋驚惶之下,不知如何是好,一瞥眼間,見金澤豐臉帶微笑,神情甚是得意,心想:“莫非他有脫身之法?”
龔政偉獰笑說:“小賊,你得意洋洋地從洞中出來,可沒料到大禍臨頭吧?”金澤豐說:“也沒什么大禍臨頭。人總要死的,和我愛妻死在一起,就開心得很了。”夜清秋這才明白,原來他臉露喜容,是為了可和自己同死,驚惶之意頓消,感到了一陣甜蜜喜慰。金澤豐說:“你只能便這樣殺死我二人,可不能將我夫妻分開,一一殺死。”龔政偉怒道:“小賊,死在眼前,還在說嘴!”將繩索又在他二人身上繞了幾轉,捆得緊緊的。
金澤豐說:“你這張漁網,是從瘦尊者那里拿來的吧。你待我當真不錯,明知我二人不愿分開,便用繩索縛得我夫妻如此緊法。你從小將我養(yǎng)大,明白我心意,這世上的知己,也只你龔掌門一人了。”他嘴里盡說俏皮話,只盼拖延時刻,看有什么方法能夠脫險,又盼云逸突然現(xiàn)身相救。
龔政偉冷笑說:“小賊,從小便愛胡說八道,賊性兒不改。我先割了你舌頭,免得你死后再進拔舌地獄。”左足飛起,在金澤豐腰中踢了一腳,登時點了他啞穴,令他做聲不得,問道:“秋郡主,你要我先殺他呢,還是先殺你?”
夜清秋說:“那又有什么分別?我身邊龍涎蝎尾丸的解藥,可只有三顆。”
龔政偉登時臉上變色。他自給夜清秋逼著吞服“龍涎蝎尾丸”后,日思夜想只是如何取得解藥。他候準良機,在他二人甫脫險境、欣然出洞、最不提防之際突撒金絲漁網,將他們罩住。本來打的主意,是將金澤豐和夜清秋先行殺死,再到她身上搜尋解藥,此刻聽她說身上只有三顆解藥,那么將他二人殺死后,自己也只能再活三年,三年之后尸蟲入腦,狂性大發(fā),死得苦不堪言,此事倒煞費思量。
他雖養(yǎng)氣功夫極好,卻也忍不住雙手微微顫動,說道:“好,那么咱們做一個交易。你將制煉解藥之法跟我說了,我便饒你二人不死。”夜清秋一笑,淡淡說:“小女子雖年輕識淺,卻也深知玉面君子龔先生的為人。閣下如言而有信,也不會叫作玉面君子了。”龔政偉說:“你跟著金澤豐沒得到什么好處,就學會了貧嘴貧舌。那制煉解藥之方,你決計不說?”夜清秋說:“自然不說。三年之后,我和豐哥在鬼門關前恭候大駕,只是那時閣下五官不全,面目全非,也不知是否能認得你。”
龔政偉背上登時感到一陣涼意,明白她所謂“五官不全,面目全非”,是指自己毒發(fā)之時,若非全身腐爛,便是自己將臉孔抓得稀爛,思之當真不寒而栗,怒道:“我就算面目全非,那也是你早我三年。我也不殺你,只是割去你的耳朵鼻子,在你雪白的臉蛋上劃它十七八道劍痕,看你那多情多義的豐哥,是不是還愛你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八怪。”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
夜清秋“啊”的一聲,驚叫了出來。她死倒不怕,但若給龔政偉毀得面目猶似鬼怪一般,讓金澤豐瞧在眼里,雖死猶有余恨。金澤豐給點了啞穴,手足尚能動彈,明白清秋的心意,以手肘碰了碰她,隨即伸起右手兩根手指,往自己眼中插去。夜清秋又“啊”的一聲,急叫:“豐哥,不可!”
龔政偉并非真的就此要毀夜清秋的容貌,只不過以此相脅,逼她吐露解藥的藥方,金澤豐倘若自壞雙目,這一步最厲害的棋子便無效了。他出手迅疾無比,左臂一探,隔著漁網便抓住了金澤豐的右腕,喝道:“住手!”
兩人肌膚一觸,龔政偉便覺自己身上的內力向外直瀉,叫聲“啊喲!”忙欲掙脫,但自己手掌卻似和金澤豐手腕黏住了一般。金澤豐一翻手,抓住了他手掌,龔政偉的內力更源源不絕地洶涌而出。龔政偉大驚,右手揮劍往他身上斬去。金澤豐手一抖,拖過他身子,這一劍便斬在地下。龔政偉內力疾瀉,第二劍待欲再砍,已疲軟無力,幾乎連手臂也抬不起來。他勉力舉劍,將劍尖對準金澤豐眉心,手臂和長劍不斷顫抖,慢慢插落。
夜清秋大驚,想伸指去彈龔政偉長劍,但雙臂都壓在金澤豐身下,漁網又纏得極緊,出力掙扎,始終抽不出手。金澤豐左手給夜清秋壓住了,也移動不得,見劍尖慢慢刺落,忽想:“我以慢劍之法殺白登,傷薄康來,此刻師父也以此法殺我,報應好快。”
龔政偉只覺內力飛快消逝,而劍尖和金澤豐眉心相去也只數(shù)寸,又歡喜,又焦急。
忽然身后一個少女的聲音尖聲叫道:“你……你干什么?快撤劍!”腳步聲起,一人奔近。龔政偉眼見劍尖只須再沉數(shù)寸,便能殺了金澤豐,此時自己生死也系于一線,如何肯即罷手?拼著余力,使勁一挺,劍尖已觸到金澤豐眉心,便在此時,突覺后心一涼,一柄長劍自他背后直刺至前胸。
那少女叫問:“金師兄,你沒事吧?”正是妙玨。
金澤豐胸口氣血翻涌,答不出話來。夜清秋說:“小師妹,你金師兄沒事。”妙玨歡喜說:“那才好了!”怔了一怔,驚訝說:“是龔先生!我……我殺了他!”夜清秋說:“不錯。恭喜你報了殺師之仇。請你解開漁網,放我們出來。”
妙玨說:“是……是!”見龔政偉俯伏在地,劍傷處鮮血滲出,嚇得全身都軟了,顫聲問:“是……是我殺了他?”抓起繩索想解,雙手只是發(fā)抖,使不出力,說什么也解不開。
忽聽左首有人叫道:“小尼姑,你殺害尊長,今日叫你難逃公道!”一名白衣老者仗劍奔來,卻是強章通。
夜清秋叫道:“小師妹,快拔劍抵擋!”
妙玨一呆,從龔政偉身上拔出長劍。強章通刷刷刷三劍快攻,妙玨擋了三劍,第三劍從她左肩掠過,劃了一道口子。
強章通劍招越使越快,有幾招依稀便是社會劍法,只是沒學得到家,僅略具其形,出劍之迅疾和薄康來也相差甚遠。本來強章通經驗老到,劍法兼具西圣、東華兩派之長,新近又學了些社會劍法,妙玨原不是他對手。好在妙瑜、妙珂等盼她接任蘭陵掌門,這些日子來督導她勤練金澤豐所傳的蘭陵劍法絕招,武功頗有進境,而強章通的社會劍法乍學未精,偏生急欲試招,夾在西圣、東華兩派的劍法中使出來,反而駁雜不純,原來的劍法大大打了個折扣。
妙玨初上手時見敵人劍法極快,心下驚慌,第三劍上便傷了左肩,但想自己要是敗了,金澤豐和夜清秋未脫險境,勢必立時遭難,心想他要殺金師兄,不如先將我殺了,既抱必死之念,出招時便奮不顧身。強章通遇上她這等拼命打法,一時倒也難以取勝,口中亂罵:“小尼姑,你他媽的好狠!”
夜清秋見妙玨一鼓作氣,勉力支持,斗得久了,勢必落敗,當下滾動身子,抽出左手,解開了金澤豐的穴道,伸手入懷,摸出短劍。金澤豐叫道:“強章通,你背后是什么東西?”
強章通經驗老到,自不會憑金澤豐這么一喝便轉頭去看,致給敵人可趁之機。他對金澤豐的呼喝置之不理,加緊進擊。夜清秋握著短劍,想要從漁網孔中擲出,但妙玨和強章通近身而搏,倘若準頭稍偏,說不定便擲中了她,一時躊躇不發(fā)。忽聽妙玨“啊”的一聲叫,左肩又中一劍。第一次受傷甚輕,這一劍卻深入數(shù)寸,青草地下登時濺上鮮血。
金澤豐叫道:“小狗,小狗,啊,這是薛師弟的小狗??鞊渖先ヒ?,這是害死你主人的奸賊。”
強章通為盜取龔政偉的《孤虛神功》秘笈,殺死東華派六弟子薛研科。薛研科平時常帶著一只小狗,身死之后,這只小狗也就不知去向。此刻他突然聽到金澤豐呼喝,不由得心中發(fā)毛:“這畜生若撲上來咬我,倒也礙手礙腳。”側身反手一劍,向身后砍去,卻哪里有什么狗子了?便在這時,夜清秋短劍脫手,呼的一聲,射向他后頸。強章通一伏身,短劍從他頭頂飛過,突覺左腳足踝上一緊,已給一根繩索纏住,繩索忽向后拉,登時身不由主地撲倒。原來金澤豐眼見強章通伏低避劍,正是良機,來不及解開漁網,便將漁網上的長繩甩了出去,纏住他左足,將他拉倒。金澤豐和夜清秋齊叫:“快殺,快殺!”
妙玨揮劍往強章通頭頂砍落。但她既慈心,又膽小,初時殺龔政偉,只是為了要救金澤豐,情急之下,揮劍直刺,渾沒想到要殺人,此刻長劍將要砍到強章通頭上,心中一軟,劍鋒略偏,嚓的一聲響,砍上他右肩。強章通琵琶骨立斷,長劍脫手,他怕妙玨第二劍又再砍落,忍痛跳起,掙脫漁網繩索,飛也似地向崖下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