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十人同時伸手去推大石。這大石便如一座小山相似，雖數(shù)十人一齊使力，卻哪里推得動分毫？又有人叫道：“快，快從地道中出去。”早有人想到此節(jié)，二十余人你推我擁，擠在地道口邊。那地道是當(dāng)年的大力神魔以巨斧所開，只容一人進入，二十余人擠在一起，如何走得進去？這一亂，火把又熄滅了十余根。

人群中兩名大漢用力擠開旁人，沖向地道口，并肩而前。地道口甚窄，兩人砰的一撞，誰也沒法進去。右首那人左手揮處，左首大漢一聲慘呼，胸口已為一柄匕首插入，右首的大漢順手將他推開，便鉆入了地道。余人你推我擠，都想跟入。

金澤豐不見夜清秋，心下惶急，又想：“十部長個個武功奇高，卻中了暗算，葬身于此。我和清秋今日不知能否得脫此難？這件事倘若真是我?guī)煾赴才诺模胖沁^人，那可兇險得緊。”

眼見眾人在地道口推擁廝打，驚怖焦躁之下，突動殺機：“這些家伙礙手礙腳，須得將他們一個個都殺了，我和清秋方得從容脫身。”挺起長劍，便欲揮劍殺人，只見一個青年蹲在地下，雙手亂抓頭發(fā)，全身發(fā)抖，臉如土色，顯是害怕之極，金澤豐頓生憐憫，尋思：“我和他是同遭暗算的難友，該當(dāng)同舟共濟才是，怎可殺他泄憤？”長劍本已提起，當(dāng)下又斜斜地橫在胸前。

只聽地道口二十余人縱聲大叫：“快進去！”“怎么不動了？”“爬不進去嗎？”“拖他出來！”那爬進地道的大漢雙足在外，似乎里面也是此路不通，可是卻也不肯退出。兩個人俯身分執(zhí)那大漢雙足，用力向外拉扯。突然間數(shù)十人齊聲驚呼，拉出來的竟是一具無頭尸體，頸口鮮血直冒，這大漢的首級竟在地道內(nèi)給人割去了。

便在此時，金澤豐見到山洞角落中有一個人坐在地下，昏暗火光下依稀便是清秋，他大喜之下奔過去，只跨出兩步，七八人急沖過來，阻住了去路。這時洞中已然亂極，諸人都如失卻了理性，沒頭蒼蠅般瞎竄，有的揮劍狂砍，有的捶胸大叫，有的相互扭打，有的在地下爬來爬去。

金澤豐擠出了幾步，雙足突然給人牢牢抱住。他伸手在那人頭上猛擊一拳，那人大聲慘叫，卻死不放手。金澤豐喝道：“你再不放手，我殺你了。”突然間小腿上一痛，竟給那人張口咬住。金澤豐又驚又怒，眼見眾人皆如瘋了一般，山洞中火把越來越少，只有兩根尚自點燃，卻已掉在地下，無人執(zhí)拾。他大聲連叫：“拾起火把，拾起火把。”一名胖大道人哈哈大笑，抬起腳來，踏熄了一根火把。金澤豐提起長劍，將咬住他小腿那人攔腰斬斷，突然間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見了，原來最后一枝火把也已熄滅。

火把一熄，洞中諸人霎時間鴉雀無聲，均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手足無措，但只過得片刻，狂呼叫罵之聲又即大作。

金澤豐心想：“今日局面已有死無生，天幸是和清秋死在一起。”念及此節(jié)，心下不懼反喜，對準(zhǔn)了夜清秋的所在摸過去。走出數(shù)步，斜刺里忽然有人奔過來，猛力和他一撞。

這人內(nèi)力既高，這一撞之勢又十分凌厲。金澤豐給他撞得跌出兩步，轉(zhuǎn)了半個圈子，急忙轉(zhuǎn)身，又向夜清秋所坐處慢慢走去，耳中所聞，盡是呼喝哭叫，數(shù)十柄刀劍揮舞碰撞。眾人身處黑暗，心情惶急，大都已如半瘋，人人危懼，便均舞動兵刃，以求自保。有些老成持重或定力極高之人，原可鎮(zhèn)靜應(yīng)變，但旁人兵刃亂揮，山洞中擠了這許多人，黑暗中又無可閃避，除了也舞動兵刃護身之外，更無他法。但聽兵刃碰撞、慘呼大叫之聲不絕，跟著有人呻吟咒罵，自是發(fā)自傷者之口。

金澤豐耳聽周圍都是兵刃劈風(fēng)之聲，他劍法再高，也無法可施，每一瞬間都會讓不知從哪里砍來的刀劍所傷。他心念一動，立即揮動長劍，護住上盤，一步一步地挨向洞壁，只要碰到了石壁，靠壁而行，便可避去不少危險，適才見到似是夜清秋的那人倚壁而坐，這般摸過去，當(dāng)可和她會合。從他站立處走向石壁相距雖只數(shù)丈，可是刀如林，劍如雨，當(dāng)真是寸寸兇險，步步驚魂。

金澤豐心想：“要是死在一位武林高手手下，倒也心甘?，F(xiàn)下情勢，卻是隨時隨刻都會莫名其妙地嗚呼哀哉，殺死我的，說不定只是個會些粗淺武功的笨蛋?？v然師叔祖，遇上這等情景，只怕也一籌莫展了。”一想到云逸，心中陡地一亮：“是了，今日的局面，不是我給人莫名其妙地殺死，便是我將人莫名其妙地殺死。多殺一人，我給人殺死的機會便少了一分。”長劍一抖，使出特色劍法中的“破箭式”，向前后左右點出。劍式一使開，便聽周圍幾人慘叫倒地，跟著感到長劍又刺入一人身子，忽聽“啊”的一聲輕呼，是個女子聲音。金澤豐大吃一驚，手一軟，長劍險些跌出，心中怦怦亂跳：“莫非是清秋，難道我殺了清秋！”縱聲叫問：“清秋，清秋，是你嗎？”

可是那女子再無半點聲息。本來夜清秋的聲音他聽得極熟，這聲輕呼是不是她所發(fā)，本來極易分辨，但山洞中雜聲齊作，這女子這一聲呼叫又是甚輕，他關(guān)心過切，腦子亂了，只覺似乎是夜清秋，又似乎不是她。他再叫了幾聲，仍不聞答應(yīng)，俯身去摸地下，突然間飛來一腳，重重踢中了他臀部。金澤豐向前直飛，身在半空之時，左腿上一痛，給人打了一鞭。

他伸出左手，曲臂護頭，砰的一聲，手臂連頭一齊撞上山壁，落了下來，只覺頭上、臂上、腿上、臀上，無處不痛，全身骨節(jié)似欲散開一般。他定了定神，又叫了兩聲“清秋”，自己聽得聲音嘶啞，好似哭泣一般。他心下氣苦，大叫：“我殺了清秋，我殺了清秋！”揮動長劍，上前連殺數(shù)人。

喧鬧聲中，忽聽錚錚兩聲響，正是瑤琴之音。這兩聲琴音雖輕，但聽在金澤豐耳里，直如霹靂一般驚心動魄。他狂喜之下，大叫：“清秋，清秋！”登時便欲向琴音奔去，但隨即想到，琴音來處相距甚遠，這十余丈路走過去，比之在江湖上行走十萬里還兇險百倍，要走完這十幾丈路而居然能得不死，委實難上加難。這琴音當(dāng)然發(fā)自夜清秋，她既健在，自己可不能貿(mào)然送死，如兩人不能手挽手地齊死，在九泉之下將飲恨無窮了。

他退回兩步，背脊靠住石壁，心想：“這所在安全得多。”忽覺風(fēng)聲勁急，有人揮舞兵刃，疾沖過來。金澤豐挺劍刺出，但長劍甫動，立知不妥。

“特色劍法”的要旨，在于一眼見到對方招式中的破綻，便即乘虛而入，后發(fā)先至，一招制勝，但在這漆黑一團的山洞之中，連敵人也見不到，何況他的招式，更何況他招式中的破綻？處此情景，特色劍法便全無用處。金澤豐長劍只遞出一尺，急忙向左閃避，只聽喀喇聲響，跟著砰的一聲，又是“啊”的一聲慘叫，推想起來，定是那人的兵刃先撞上了石壁，折斷的兵刃卻刺入了他身子。

金澤豐耳聽那人更無聲息，料想已死，尋思：“在黑暗之中，我劍術(shù)雖高，亦與庸手無異，只好暫且忍耐，伺機再和清秋相聚。”但聽兵刃舞動聲和呼喊聲已弱了不少，自是在這片刻間已有多人傷亡。他長劍急速在身前揮動，組成一道劍網(wǎng)，以防突然有人攻至?，幥俾晻r斷時續(xù)，然只是一個個單音，不成曲調(diào)，金澤豐又擔(dān)心起來：“莫非清秋受了傷？又不然彈琴的并不是她？但如不是她，別人又怎會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