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豐心亂如麻,反復(fù)琢磨師父師母適才說的話,竟?fàn)柾诉\功,突然一股寒氣從手心中涌來,不禁機(jī)伶伶地打個冷戰(zhàn),只覺全身奇寒徹骨,忙運功抵御,一時運得急了,忽覺內(nèi)息在左肩之處阻住,沒法通過,他急忙提氣運功。可是他練這“銀河星爆”,只是依據(jù)鐵板上所刻要訣,無師自通,種種細(xì)微精奧之處,未得明師指點,這時強(qiáng)行沖蕩,內(nèi)息反而岔得更加厲害,先是左臂漸漸僵硬,跟著麻木之感隨著經(jīng)脈通至左脅、左腰,順而向下,整條左腿也麻木了。金澤豐惶急之下,張口大呼,卻發(fā)覺口唇也已無法動彈。
便在此時,馬蹄聲響,又有兩乘馬馳近。有人說:“這里蹄印雜亂,爸爸媽媽曾在這里停留。”正是龔樂媛的聲音。金澤豐又驚又喜:“怎么樂媛學(xué)妹也來了?”聽另一人說:“師父腿上有傷,別要出了岔子,咱們快隨著蹄印追去。”卻是薄康來的聲音。金澤豐心想:“是了,雪地中蹄印清晰。樂媛學(xué)妹和薄師弟追尋師父師母,一路尋了過來。”
龔樂媛忽然叫道:“小康,你瞧這四個雪人兒多好玩,手拉手地站成一排。”薄康來說:“附近好像沒人家啊,怎么有人到這里堆雪人玩兒?”龔樂媛笑著說:“咱們也堆兩個雪人玩玩好不好?”薄康來說:“好啊,堆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也要手拉手的。”龔樂媛翻身下馬,捧起雪來便要堆砌。
薄康來說:“咱們還是先去找尋師父師母要緊。找到他二位之后,慢慢再堆雪人玩不遲。”龔樂媛說:“你便掃人家的興。爸爸腿上雖然受傷,騎在馬上便跟不傷一般無異,有媽媽在旁,還怕有人得罪他們么?他兩位雙劍縱橫江湖之時,你都還沒生下來呢。”薄康來說:“話是不錯。不過師父師母還沒找到,咱們卻在這里貪玩,總是心中不安。”龔樂媛說:“好吧,就聽你的。不過找到了爸媽,你可得陪我堆兩個挺好看的雪人。”薄康來說:“這個自然。”
金澤豐心想:“我料他必定會說:‘就像你這般好看。’又或是說:‘要堆得像你這樣好看,可就難了。’不料他只說‘這個自然’,就算了事。”轉(zhuǎn)念又想:“薄師弟穩(wěn)重厚實,哪似我這般輕佻?學(xué)妹倘若要我陪她堆雪人,便有天大的事,我也置之腦后了。偏生學(xué)妹就服他,雖然不愿意,卻半點也不使小性兒,沒鬧別扭,哪里像她平時對我這樣?嗯,薄師弟身子是大好了,不知那一劍是誰砍他的,學(xué)妹卻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他全神貫注傾聽龔樂媛和薄康來說話,忘了自身僵硬,這一來,正合了“銀河星爆”行功的要訣:“無所用心,渾不著意。”左腿和左腰的麻木便漸漸減輕。
只聽龔樂媛說:“好,雪人便不堆,我卻要在這四個雪人身上寫幾個字。”刷的一聲,拔出了長劍。
金澤豐又是一驚:“她要用劍在我們四人身上亂劃亂刺,那可糟了。”要想出聲叫喚,揮手阻止,苦于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但聽嗤嗤幾聲輕響,她已用劍尖在古深身外的積雪上劃字,一路劃過來,劃到了金澤豐身上。幸好她劃得甚淺,沒破雪見衣,更沒傷到金澤豐的皮肉。金澤豐尋思:“不知她在我們身上寫了些什么字?”
只聽龔樂媛柔聲說:“你也來寫幾個字吧。”薄康來說:“好!”接過劍來,也在四個雪人身上劃字,也是自左而右,至金澤豐身上而止。
金澤豐心想:“不知他又寫了什么字?”
只聽龔樂媛說:“對了,咱二人定要這樣。”良久良久,兩人默然無語。
金澤豐更是好奇,尋思:“一定要怎么樣?只有他二人走了之后,夜前輩身上的寒毒去凈,我才能從積雪中掙出來看。啊喲不好,我身子一動,積雪跌落,他們在我身上刻的字可就毀了。如四人同時行動,更加一個字也沒法看到。”
又過一會兒,忽聽遠(yuǎn)處隱隱傳來一陣馬蹄之聲,相隔尚遠(yuǎn),但顯是向這邊奔來。金澤豐聽蹄聲共有十余騎之多,心想:“多半是本派其余的師弟妹們來啦。”蹄聲漸近,但二人似乎始終未曾在意。聽得那十余騎從東北角上奔來,到得數(shù)里之外,有七八騎向西馳去,列成橫隊后才繼續(xù)馳近,顯然要兩翼包抄。金澤豐心想:“來人不懷好意!”
突然之間,龔樂媛驚呼:“啊喲,有人來啦!”蹄聲急響,十余騎發(fā)力疾馳,隨即颼颼兩聲響,兩枝長箭射來,兩匹馬齊聲悲嘶,中箭倒地。金澤豐心想:“來人武功不弱,用意更加歹毒,先射死樂媛學(xué)妹和薄師弟的坐騎,叫他們難以逃走。”
只聽十余人大笑吆喝,縱馬逼近。龔樂媛驚呼一聲,退了幾步。只聽一人笑著說:“一個小弟弟,一個小妹妹,你們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門下啊?”薄康來朗聲說:“在下東華門下薄康來,這位是我學(xué)姐,姓龔。眾位素不相識,何故射死了我們的坐騎?”那人笑著說:“東華門下?嗯,你們師父,便是那個比劍敗給徒兒的,什么偽君子龔先生了?”
金澤豐心頭一痛:“此番群豪聚集少林,我得罪師父,還只昨日之事,但頃刻間便天下皆知。我累得師父給旁人如此恥笑,當(dāng)真罪孽深重。”
薄康來說:“金澤豐素行不端,屢犯門規(guī),早在一年之前,便已逐出了東華派門戶。”意思是說,師父雖輸了給他,卻只是輸于外人,并非輸給本門弟子。
那人笑著說:“這個小妞兒姓龔,是龔政偉的什么人?”龔樂媛怒道:“關(guān)你什么事了?你射死我的馬,賠我馬來。”那人笑著說:“瞧她這副浪勁兒,多半是龔政偉的小老婆。”其余十余人哄然大笑。
金澤豐暗自吃驚:“此人吐屬粗鄙,絕非正派人士,只怕對樂媛學(xué)妹不利。”
薄康來說:“閣下是江湖前輩,何以說話如此不干不凈?我學(xué)姐是我?guī)煾傅那Ы稹?rdquo;
那人笑著說:“原來是龔政偉的大小姐,當(dāng)真是浪得虛名。”旁邊一人問:“盧大哥,為什么浪得虛名?”那人說:“我曾聽人說,龔政偉的女兒相貌標(biāo)致,算是后一輩人物中的美女,一見之下,卻也不過如此。”另一人笑著說:“這妞兒相貌稀松平常,倒也細(xì)皮白肉,脫光了瞧瞧,只怕不差。哈哈,哈哈!”十幾個人又都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淫穢之意。
龔樂媛、薄康來、金澤豐聽到如此無禮的言語,盡皆怒不可遏。薄康來拔出長劍,喝道:“你們再出無恥之言,薄某誓死周旋。”
那人笑著說:“你們瞧,這兩個奸夫淫婦,在雪人上寫了什么字???”
薄康來大叫:“我跟你們拼了!”金澤豐只聽嗤的一聲響,知是薄康來挺劍刺出,跟著乒乒乓乓聲響,有人躍下馬來,跟他動上了手。隨即龔樂媛挺劍上前。七八名漢子同時叫道:“我來對付這妞兒。”一名漢子笑著說:“大家別爭,誰也輪得到。”兵刃撞擊,龔樂媛也和敵人動上了手。猛聽一名漢子大聲怒吼,叫聲中充滿了痛楚,當(dāng)是中劍受傷。一名漢子說:“這妞兒下手好狠,史老三,我跟你報仇。”
刀劍格斗聲中,龔樂媛叫道:“小心!”當(dāng)?shù)囊宦暣箜?,跟著薄康?ldquo;哼”了一聲。龔樂媛驚叫:“小康!”似是薄康來受了傷。有人叫道:“將這小子宰了吧!”那帶頭的說:“別殺他,捉活的。拿了龔政偉的女兒女婿,不怕那偽君子不聽咱們的。”
金澤豐凝神傾聽,只聞金刃劈空之聲呼呼而響。突然當(dāng)?shù)囊宦?,又是啪的一響。一名漢子罵道:“他媽的,臭小娘!”金澤豐忽覺有人靠在自己身上,聽龔樂媛喘息甚促,正是她靠在自己這個“雪人”之上。叮當(dāng)數(shù)響,一名漢子歡聲叫問:“這還拿不住你?”龔樂媛“啊”的一聲驚叫,不再聽得兵刃相交,眾漢子卻都哈哈大笑起來。
金澤豐感到龔樂媛給人拖開,又聽她連叫:“放開我!放開我!”一人笑著說:“閔老二,你說她一身細(xì)皮白肉,老子可就不信,咱們剝光了她衣衫瞧瞧。”眾人鼓掌歡呼。薄康來罵道:“狗強(qiáng)……”啪的一聲,給人踢了一腳,跟著嗤的一聲響,竟是布帛撕裂之聲。
金澤豐耳聽學(xué)妹為賊人所辱,哪里還顧得夜無風(fēng)的寒毒是否已經(jīng)驅(qū)盡,使力一掙,從積雪中躍出,右手拔出腰間長劍,左手便去抹臉上積雪,豈知左手竟不聽使喚,沒法動彈。
眾人驚呼聲中,他伸右臂在眼上一抹,一見到光亮,長劍遞出,三名漢子咽喉中劍。他回過身來,刷刷兩劍,又刺倒二人。眼見一名漢子拿住了龔樂媛雙手,將她雙臂反在背后,另一名漢子站在她身前,拔刀欲待迎敵,金澤豐長劍從他左脅下刺入,右腿一抬,將那人踢開,長劍從尸身中拔出,耳聽背后有人偷襲,側(cè)過頭來,反手兩劍,刺中了背后二人的心口,順手挺劍,從龔樂媛身旁掠過,直刺拿住她雙手那人的咽喉。那人雙手一松,撲在龔樂媛肩頭,喉頭血如泉涌。
這一下變故突兀之極,金澤豐連殺九人,僅是瞬息間之事。那帶頭的一聲吆喝,舞動雙鐵牌向金澤豐頭頂砸到。金澤豐長劍抖動,從他兩塊鐵牌間的空隙中穿入,直刺他左眼。那人大叫一聲,向后便倒。金澤豐回過頭來,橫削直刺,又殺了三人。余下四人只嚇得心膽俱裂,發(fā)一聲喊,沒命價四下奔逃。
金澤豐叫道:“你們?nèi)栉覍W(xué)妹,一個也休想活命。”追上二人,長劍疾刺,都是從后背穿向前胸。這二人奔行正急,中劍氣絕,腳下未停,兀自奔出十余步這才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