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云蓁走近,楊嬪冷冷一笑,將手中的一斛珠往地上隨意一倒。
雪白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濺了一地,云蓁腳下一個不穩(wěn),重重跪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極重,云蓁的膝蓋更是死死磕上那些散珠。
她不由吃痛地發(fā)出一聲悶哼,但卻不敢挪動半分。
云蓁全身的重量壓在幾顆珍珠上,雙手不敢觸地。隔著薄薄的衣料,那幾顆珍珠幾乎要嵌進她膝蓋的皮肉里,疼得鉆心。
宮里寂寞,不動聲色磋磨女子的方法向來多的是。
楊嬪見云蓁畏畏縮縮的樣子,更加不屑,取了杯茶慢悠悠地品起來。
良久,楊嬪才放下有些年頭的鈞瓷茶盞,隨意擺擺手:“起來吧。今日便算了,留一個小太監(jiān)給你。以后啊,記住什么叫尊卑上下,在這長寧宮,本宮的話,可不允許有人討價還價呢。”
類似的話云蓁聽過太多。
楊嬪在其他人那里處處賣乖討好,便千百倍地作弄她來發(fā)泄。
云蓁越是怯懦可欺,越是蠢笨如豬,她就越是高興,越是得寸進尺。
“千錯萬錯都是妾的錯,妾對娘娘絕無二心。”
哭哭啼啼地坐下去,云蓁表現(xiàn)得那叫一個六神無主。
“楊姐姐饒了妾一回罷,妾什么都聽姐姐的。”
見此,楊嬪面上顯出一絲得意。
禹都侯府的獨女又怎么樣?
生得國色天香又如何?
還不是任由她拿捏,想怎么對待就怎么對待。
她不僅能讓云蓁走不出這長寧宮,沒有見天顏、爭圣寵的機會,她還能讓她這輩子都沒可能真正做陛下的女人!
她不得寵,其他女人也都別想!
想到這里,楊嬪換了副親和面孔,將云蓁拉到跟前。
她溫聲道:“你是個妥帖的,偶爾出差錯,本宮哪里會怪罪?”
說完,楊嬪面露哀愁。嘆了口氣:“只眼下有件事,事關咱們長寧宮的存亡,關乎你我的命數(shù)。本宮思來想去,也只有你了。”
云蓁受寵若驚:“能為娘娘做事,妾萬死不辭。”
楊嬪眼底劃過一絲得意,為難道:“這……這實在是難以啟齒??裳巯履瞧鹱娱廃h一手遮天,玉磬居的寧才人只不過拒了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鄭全的一句殷勤,隔天就吊死在梁上。”
似是怕得不得了,楊嬪一邊抓著云蓁的手,一邊捂著自己的心口哭訴:“陛下問都不問,由東廠以妃嬪自縊定案,論罪誅了寧家滿門啊。”
楊嬪似乎越想越怕:“尚寶監(jiān)的人剛來送東西,暗示說,那位聽說了你的容貌。只怕,這遭我們長寧宮是避不過這禍事了。”
云蓁的面色一下慘白,竟是什么禮節(jié)也不顧了,跌坐在座位上。
她知道,楊嬪說的“他”是何人。
元明初登基時,為了平衡前朝,一改先帝爺?shù)囊?guī)矩,很是寵幸宦官,將這些人縱得無法無天。但一般的權宦再膽大包天,也只敢對無寵位卑且出身低微的妃嬪下手。
這些妃嬪本就過得水深火熱,又顧忌家人,大多只能咬牙認了。少數(shù)則如寧才人,拖著全家和自己宮中的人一起死了。
敢對云蓁這樣出身品階起意的,也只有宦黨的領頭人、位居四司八局十二監(jiān)之上的——東廠廠督蘇枕之。
這人是先帝末年的“史書案”中隨主家被充入宮廷的家奴,最初在浣衣局,因生得秀逸和出身卑賤飽受凌辱,就連名字都沒有。
可誰知,他竟認了太后身邊的大太監(jiān)蘇容做義父,入了皇帝的眼,被賜名“蘇枕之”,一路青云直上,手握監(jiān)察朝野、先斬后奏之權。
其人嗜血冷酷、陰戾狠毒,以刑訊為樂,滿朝高官貴戚也只敢背后偷著議論,當面只能眼巴巴地捧著。
若云蓁真是個沒主見、孤陋寡聞的,還真有可能被楊嬪唬住。
可惜,以云蓁的了解,這位督公雖對美人來者不拒,但決不會色令智昏到染指妃嬪。若說蘇枕之看中了她,不如說是楊嬪和尚寶監(jiān)一拍即合,想拿她去獻媚。
低著頭抽泣不停,云蓁眼里閃過寒光。
她姑息養(yǎng)奸,倒真讓楊玉芙不知天高地厚起來!
看來,是該讓她好好醒一醒。
“云美人,本宮平素重規(guī)矩了些,可一向待你不薄。”楊嬪以為自己的話起了用,更加循循善誘,“你總也不想長寧宮上下,連同你殿里的丫頭小子一起沒命吧?”
“是,娘娘待妾一向很好,只是……”云蓁囁嚅道。
“只是什么?沒有只是。這是生死攸關的事。”楊嬪滿臉懇切,“你走這一遭,無論如何,咱們的日子肯定能好上許多。這種事,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望著楊嬪的臉,云蓁緊抿的下唇瓣輕輕抖起來。長久的揉捏責罰,讓她打心里畏懼楊嬪。說不出拒絕的話。
良久,她才認命一樣點頭:“妾聽娘娘的。”
出了擁翠殿的門,青嵐才敢為云蓁加上大氅。
但寒風還是灌進了她的四肢百骸,令那白雪似的肌膚一片燒紅。
青嵐心疼得不行。
小姐早年落下病根,最是受不得寒氣,在家里上下小心著,哪受過這樣的委屈?
“美人,我這就讓小安子給外面遞話。”扶著人往外,青嵐壓低聲音,“不,不行,楊嬪定是算好的,才把人都要去了。奴婢太打眼,走動不了,他們定會盯死小安子的。”
云蓁靜靜聽著,并不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