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羨站在柜臺后面低著頭玩手機,盯著屏幕上的時間。
七點五十五。
眼角瞄到一個嗖的一聲從門口晃進去的黑影,她流利的說出準備好的臺詞。
“快打烊了,今天剩的面包很少,不過老規(guī)矩,這個點的都按五折處理。”
從柜臺后面遠遠傳來一聲應答:“好嘞。”
聲音清脆,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感覺有點兒熟悉,吳羨怔了怔,實在沒想起來就拋之腦后。
沒看到臉也知道是隔壁母校里的年輕老師,剛進入職場的年輕人秉持著能省就省的原則,每天卡著點來拿滯銷面包當?shù)诙盏脑绮汀?/p>
便宜一半,劃算。
剛進入社會的年輕人不管是什么名校畢業(yè),大多數(shù)都還是會為了兜里那幾個子想方設法的省一點兒。
吳羨有點兒感慨,還好當初沒聽導師的留下來跟他當同事,不然她就得在自己不怎么喜歡但是她親媽很喜歡的心理學專業(yè)上奉獻出所剩無幾的青春甚至是整個人生。
而且略顯貧窮。
就像剛剛走進來的年輕教師那樣,吳羨看了看柜臺后面的人影。
衣服上有不拘小節(jié)的褶皺,和非常不細致的水洗多次后產(chǎn)生的痕跡。
吳羨心想,讀書人,確實略顯貧窮。
隨著啪的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面前的取餐碟上多了幾個面包,吳羨伸頭往后看了看,柜臺被清掃一空。隨即熟練的拿出包裝袋一個個的裝好,并且在價格上打了五折。
細長的手指在空中翻飛,吳羨熟練的打上最后一個結(jié)遞過去。
“一共是二十六元,微信還是支付……?。?rdquo;
話沒說完,看到面前這張臉的時候她終于知道為什么聲音聽起來那么耳熟了。
劍眉,鳳眼,高鼻梁,薄薄的唇瓣旁邊還有一顆淺顯卻無法忽視的美人痣。
這不是她那錦衣加身出國多年的……竹馬嗎?
真是歲月不敗美人,長得帥的男人也挺抗老的,柳飛汀從長相上來說跟幾年前毫無區(qū)別,看上去依舊年輕,意氣風發(fā)。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再時光地打磨下收斂了些身上的鋒芒,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好久不見。”柳飛汀說。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呢。”
他笑了笑:“外面呆不習慣,而且今年A大給我的研究課題我很感興趣,索性徹底回來。”
認出來店主,他才仔細打量起整個店面。這裝修的精致程度絲毫不像是心血來潮。如果吳羨是退學就開了店的話,這幾年的經(jīng)營倒是不錯。
柳飛汀撐著手拍著柜面,咚咚兩聲,非常實心。
吳羨伸手攔了他一下:“桌子挺貴。”
“當初我還以為你跟我開玩笑來著,沒想到現(xiàn)在弄得風生水起。”
“我有什么好騙你的?那個名額我是真不想要,又不是不好意思跟你搶而主動退出。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對學術永遠保持著一腔熱情。”
“我也沒有熱情,只是這些對我來說比較簡單。”柳飛汀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就跟你做烘焙似的。”
“我做烘焙也不是圖簡單,只是想養(yǎng)活自己。”
吳羨不是在說客氣話,說實話做了這么多年當初那些為了夢想的沖動早就消磨在每天的揉面工序里,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灘波瀾不驚的死水。
只是看到柳飛汀的這會兒,才意外的勾起了一點兒青春的氣息。
作為她學生時代濃墨重彩的一筆,柳飛汀不論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出現(xiàn),都不免造成一點漣漪。
吳羨想了想把剛調(diào)出來的二維碼收了起來:“老熟人了,你也別嫌棄這點兒邊角料,免費送你。”
大學那會兒吳羨就覺得學習像坐牢,她完全沒辦法從中體會到快樂。
考上來的時候還挺輕松,進了心理學專業(yè)之后,每天學得感覺腦袋都光亮了才能勉強維持著一個不錯的成績。
再對比時不時翹課玩消失還能穩(wěn)拿獎學金的柳飛汀,她深感到自己不是吃這碗飯的人,遲早要另謀出路,不然只能天橋底下?lián)蝹€旗,對著路過的人來人往喊著解夢十塊。
所以大學后面兩年,無論是市級還是國家級的各種比賽或者證書的考試,吳羨一律稱病說什么都不參加,獨留把她當獨苗的輔導員黯然神傷。
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輔導員在她耳邊叨來叨去的那些話。
“你考進來的時候可是年級前三并且穩(wěn)坐班級第一,小比賽你不是拿捏?”
“每次都是二班姓江的拿名次,他們輔導員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幫幫忙,就當是為了我的面子,您屈尊去寫張卷子?”
“獎金挺高的啊,你真不心動嗎?”
但吳羨志不在此,不管親愛的輔導員怎么說,她都毫不猶豫的拒絕。但是不知道怎么個事兒,傳出去之后就變成了另一個說辭。
——應用心理學系優(yōu)秀生為愛放棄學術前途。
聽上去很不靠譜,詭異的是很多人都信了。
那陣子她去食堂吃飯都能被各種年級的同學們行注目禮:看見了嗎,活的戀愛腦。
比如當事人之一的柳飛汀。
柳飛汀很自然的接過她的見面禮,面色平靜:“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給我送點小禮物。”
“認識這么多年了,分享都成了習慣。”
“你跟每個人都會分享嗎?”
吳羨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對于社恐來說見人都是繞著走,別說分享?,F(xiàn)在開個店她都恨不得把二維碼貼在臉上,讓顧客自助結(jié)賬。
“我這是特殊待遇啊。”柳飛汀面色如常的蹦出一句讓她非常炸裂的話,“其實有個事兒我一直很好奇,大學那會兒……你是真的喜歡過我嗎?”
“???”
“開玩笑的。”柳飛汀指了指門外,“我沒有白拿東西的習慣,這個點了我請你去吃宵夜吧。”
吳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什么也沒有。
她試圖在寬闊的大馬路上找到一個距離不近的移動攤點,但很可惜這個方向上只有一輛孤零零的大G停著。
柳飛汀帶頭出門,邊走邊說:“之前你最喜歡吃的那家小燒烤,上車。”
“……”
吳羨沉默地跟了上去,她心說:是什么人買得起大G還能干出卡在別人下班的時間點進來掃半價面包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