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八月二日。
這一天,我們每人都發(fā)了幾套服裝,這些服裝中有醫(yī)生的,有警官的,也有披麻戴孝穿的麻布衣服。
頒發(fā)服裝的同時,李天野宣布了新的規(guī)章制度,以后再出任務要換好相同的服裝,畢竟每次出任務都穿自己的衣服,多少有點不太好。
八月份的前半個月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警報聲沒響,自然也就沒有任務。
我們每天在宿舍除了睡覺就是打牌聊天,時不時的喝點小酒,倒也安逸。
二零零七年八月二十日上午十點二十四分,營地的警報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我們這大半個月以來的安逸生活。
“今天的任務地點是郊區(qū)孟良村,那里發(fā)生了火災,里面有兩個小孩兒被大火燒死,接上尸體之后立刻送到市人民醫(yī)院。”
隊長李天野的聲音通過廣播傳到了營地的每一個角落。
我們換上醫(yī)生的服裝后上了救護車。
一共兩輛救護車,一前一后開出了營地大院。
第一次穿上醫(yī)生的衣服,我還有點不適應,說白了,我們只是假醫(yī)生而已,但是在那些普通人的眼里,我們就是醫(yī)院的醫(yī)生。
孟良村位于郊區(qū)的東北角,距離我們營地也不是很遠,開車只有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很快就走了。
車子開到村口處,我從窗戶看向外面,只見村子中央的位置濃煙升騰,我猜測這場火災應該不小。
我們到了村子中央,這里早已經(jīng)被村民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廢了一番功夫之后我們才進去。
在和消防隊的工作人員交接了之后,我們才得以進入這座被燒的殘破不堪的房子。
我走在最前面進入院子,先是環(huán)視了一眼,這戶人家一共有三個房間,分別是正前方的正屋,昨天的側屋和右邊的車棚,其中燒的最為嚴重的是正屋。
“那兩個孩子的尸體在正屋,尸體都被房梁壓住了,整個身體都被燒焦了,你們最好有點心理準備。”隨行的消防員說道:“等會兒我們會抬起房梁,你們趁機會把孩子尸體拉出來。”
我點了點頭,走進了正屋。
火已經(jīng)被滅掉了,但房子里還有大量的濃煙,我們進來也需要戴防毒面具。
在消防員的指引下,我們找到了孩子的尸體。
說真的,要不是有人說這兩個是尸體,我都辨認不出來了。
兩具尸體已經(jīng)完全被燒焦了,看不出一點人樣,和旁邊被燒焦的木頭沒什么兩樣了,空氣中的煙味混合著肉味非常難聞,兩具尸體就躺在房梁下面。
“我在特別救護隊一年多了,還是第一次見到被燒的這么慘的,他們還只是孩子啊。”田雞的聲音帶著哭腔。
“先把他們的尸體拉出來吧。”我拍了一下田雞的肩膀,這種場景別說他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天知道他們被大火燒的時候有多么痛苦。
兩名消防隊員抬起了房梁,雖然只是抬起了一點,可也足夠我們把孩子的尸體拉出來了。
只是空間很小,只足夠一個人上去拉尸體的,我站在最前面,其中一個人就是我,另外一個人是田雞,我倆各自負責一個尸體。
我負責的尸體是趴在地上的。
我小心的邁過去,彎腰伸手抓住了孩子的肩膀,然后用力翻身,讓孩子從趴著的姿勢變成了躺著。
孩子的整具尸體焦黑,皮膚上看不出一點肉色,雙手放在胸口,有點像癲癇患者,他的一張臉讓我的記憶最為深刻,眼皮已經(jīng)燒沒了,頭發(fā)也沒了,還整個腦袋光禿禿的。
鼻子,嘴巴,耳朵,更是被燒爛了。
我閉上了眼睛,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嚇人還是次要的,主要是惡心。
比路邊野狗被開膛破肚的尸體還要惡心十倍。
“快點,我快堅持不住了。”消防隊員說道。
我深呼吸一口氣,半瞇著眼睛,盡量不去看尸體的臉,然后雙手抓住孩子的兩條胳膊,就要用力拉出來。
可也就是我要用力的時候,尸體的雙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里頓時一驚,本能的看了一眼尸體的腦袋,可也是看了這一眼,差點沒把我嚇死。
只見這具尸體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眼睛里面的眼球已經(jīng)沒了,連眼白都沒了,只有兩個窟窿。
可我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尸體的眼球已經(jīng)沒了,我還是感覺他是在看我。
就像是一個活人那樣在看我。
而且尸體的雙手已經(jīng)抓住我的兩個胳膊,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抓的是那么用力。
我全身都僵硬了,一動也不敢動,心臟更是到了嗓子眼,心里有種發(fā)慌的感覺。
“天命,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讓我來。”
“是不是你的身子太胖了,尸體拉不出來?你趕緊讓開,我來試試。”
身后的隊員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
他們沒有看到尸體抓住了我的胳膊,更加沒有看到尸體的眼睛已經(jīng)睜開了。
如果讓他們看見,我相信他們肯定不會再有這個要求了。
“田雞,你怎么也這么慢?”
聽到有人說,我向田雞看了一眼。
田雞就在我旁邊,沒有半米的距離。
可他的情況跟我一模一樣,胳膊也被尸體抓住了,并且尸體的眼睛也睜開了。
“田,田哥,咋辦?。?rdquo;我都快哭了。
“別緊張,先把尸體拉出來再說。”
我真佩服田雞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
有了他的話,我也有了主心骨,憋著一口氣,一點一點的把尸體拉了出來。
奇怪的是,當我把尸體拉出來的那一刻,尸體的雙手突然放下了,眼睛也閉上了,又恢復到了之前的那個姿勢。
如果不是胳膊還在疼,我真以為剛剛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是錯覺。
我站起來和田雞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把剛剛的事情說出來。
兩個孩子的尸體被抬到了外面,這時候兩個一男一女兩個人猛然跪在了地上,抱著擔架嚎啕大哭。
“兒子啊,我就是上午出去辦點事兒,就出去兩個小時,你們咋還走了呢?你們咋還走了呢?都怪我,都怪我。”
那個男人不停的扇著自己的耳光。
“不會的,這不是我兒子,他們不是我兒子,我兒子還沒死,我兒子一定沒死,我要進去找他們。”女人的目光有些呆滯,緩緩地站了起來,向房子里走去,嘴里還念叨著,“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媽給你們做好吃的,給你們做好吃的,別嚇媽啊。”
在場的許多人都哭了。
“姐,他們已經(jīng)死了。”我攔住女人,輕聲說道。
“不可能,今天早上我上班走的時候他們還好好的呢,他們還說等我回來給他們做好吃的呢,還讓我給他們買愛吃的棒棒糖呢,現(xiàn)在才中午啊,怎么可能會死呢?”
似乎是看大我穿著醫(yī)生的衣服,認為我是醫(yī)生,女人直接跪在了地上,抱著我的身子,一邊兒哭一邊兒哀求道:“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們,他們只有五歲啊,只要你能救他們,下輩子,不,這輩子讓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了。”
說完之后,她松開手給我磕頭。
我趕緊扶住她,說道:“姐,他們已經(jīng)死了,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吧。”
我也實在看不下去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身后傳來了那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尸體抬上救護車,送到了市人民醫(yī)院。
回到營地,我和田雞直接回到了宿舍,連澡都沒洗。
“今天到底啥情況?那兩個孩子不是死了嗎?怎么還會抓住我們?而且我看到兩具尸體的眼睛都睜開了,可是拉出來之后他們的手又放下了,眼睛也閉上了。”
一回到宿舍,我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種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有可能是尸體的神經(jīng)反射。”田雞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也有可能是纏上我們了。”
我一時間沒說話,腦子里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如果真是尸體的神經(jīng)反射,那為什么拉出來之后就恢復正常了?明顯不是神經(jīng)反射的問題。
我現(xiàn)在還清楚的記得尸體睜開眼睛的樣子,真是像是在看我。
“又不是我們放的火,纏著我們干嘛?”我吐出一口氣,“要不然跟隊長說說吧。”
我想起了孫濤的事情。
這件事兒和孫濤的事情類似,但又不同。
“這件事兒和隊長說了也沒用,如果我們真的被臟東西纏上了,還需要我們自己去面對。”
田雞說道。
“萬一隊長有辦法呢?”我說道。
“隊長也不是萬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讓其他隊員撤離,跟你第一次遇到的事情一樣,到時候還是需要我們自己去面對。”
田雞說道。
我忽然明白了他說的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在營地總比只有兩個人在營地要好的多。
田雞有私心,我沒有挑明,因為我也有私心。
下意識的,我摸了摸云空給我手串,心里的安全感多了一點。
想到云空,我連忙說道:“對了,我們還可以去觀音廟躲躲,要是七天沒事兒或許也就沒事兒了。”
“云空已經(jīng)坐化了。”田雞說道。
短短地七個字,讓我的心涼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