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文慧和方巧兒直接將孩子帶回了夢文慧的院子。
夢文慧住的院子是夢府的東北角,緊鄰一個人工湖,這個湖將外邊的河水引進夢府,緩沖一下再流向各院的人工湖。
院子并不大,只有一間房,進門是個小客廳,通著里邊的套間,外間是方巧兒的臥室,里間就是夢文慧的閨房了。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了春季,不過天氣還有些冷,夢文慧直接將孩子安置在了自己的閨房,還吩咐方巧兒點起了碳爐。
“小姐,不好讓外人進你的閨房吧?!”方巧兒端著盆熱水回來,抱怨道。
“你的房間還是有點冷,再說,這是個小丫頭,不礙事的。”夢文慧笑著說道。
方巧兒愣了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家小姐已經(jīng)把孩子的外衣脫了,扔在了一邊。
“我說小姐,你可真……膽大!”方巧兒無奈的搖了搖頭,都不知道該說自家小姐什么了。
俗話說,男女七歲不同席,這要是個男孩,再讓別人知道了,小姐以后可怎么嫁人?。?!
“好了,好了,來給她擦擦身子吧。”夢文慧不以為意的說道。
既然是小丫頭,就沒什么可避諱的了,夢文慧和方巧兒一起給小丫頭擦身子。
開始的時候,夢文慧和方巧兒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小丫頭帶的鐵圈上。鐵圈是整鐵鑄造的,看著很松,卻比頭部小了一圈,怎么也取不下來。不過慢慢的,二人的注意力便轉(zhuǎn)移到了小丫頭的身上,原本以為小丫頭就是個難民,結(jié)果擦掉泥污才發(fā)現(xiàn),小丫頭竟然膚如凝脂,水嫩的不輸給嬰兒,而且一張小包子臉,雖然還不到談及姿色的年齡,卻看著十分的……討喜!更讓人奇怪的是,泥污被擦掉之后,小丫頭的身上還發(fā)出了一種奇特的香味,說是百花香也不為過,淡淡的,并不刺激。
“巧兒,這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夢文慧疑惑道。
夢文慧怎么說也是夢家的三小姐,就算不受父親的重視,但依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盡管如此,皮膚仍比不過眼前的這個小丫頭。
“肯定不是。”方巧兒確定的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她父母現(xiàn)在在哪。”夢文慧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可能是……走散了吧?”方巧兒本來想說“不在人世”了,不過卻改了口。
天災(zāi)面前,人人平等,身份地位毫無意義,方巧兒隨著難民一路來到上京,見得多了。自家小姐沒接觸過這些,當然不會懂了。
“等醒了,再好好問問她吧。”夢文慧十分憐憫小丫頭,如果自己臟成那樣,估計片刻都忍不了。
二女忙了好一陣,才將小丫頭從上到下擦的干干凈凈,找出了夢文慧小時候的衣服給小丫頭換上,這才算大功告成。
方巧兒打算將小丫頭的臟衣服拿去扔掉,然后去熬參湯。結(jié)果剛把衣服從地上抱起來,一個粗布的錢袋便掉了出來。方巧兒有些詫異的撿起的錢袋,感覺還挺重,準備打開看看。并不是方巧兒有所圖,只是奇怪,小丫頭既然有錢,為什么不自己找個地方住,反而縮在街角。
方巧兒才看了一眼,便立即驚叫了一聲。
“怎么了?”夢文慧被方巧兒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也看了過來。
“金……金子!”方巧兒結(jié)巴的回道,把錢袋遞到了夢文慧的面前。
夢文慧看了一眼,也是吃了一驚,錢袋里竟然是幾定金元寶。
黃金雖然也是流通的貨幣,但很少有人直接拿金元寶去花,畢竟數(shù)額太大,不方便找零,也沒有銀票帶著那么方便。
“先替她收起來吧,順便看看還有什么東西。”夢文慧也是挺吃驚,這樣一個小丫頭竟然帶著巨款,但是同樣對金元寶沒什么想法。
方巧兒又翻了翻,只找到了一塊絲帕。與小丫頭的衣服不同,絲帕保存的十分干凈,一面還寫滿了字,并不是繡上去的,而是用毛筆寫上去的。方巧兒并不識字,便將絲帕遞給了自家小姐。
夢文慧接過絲帕,發(fā)現(xiàn)上邊的字跡十分的凌厲,細看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琴譜。
夢文慧的母親琴棋書畫還有女紅都得心應(yīng)手,自然也教了夢文慧,但是院里并沒有琴,所以夢文慧只是見過琴譜,卻并不精通。
夢文慧再次看了看絲帕的另一面,發(fā)現(xiàn)右下角有一個“幽”字,不過這個角被燒去了一塊,后邊有沒有字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奇怪的是,這個“幽”字明顯跟琴譜的字體十分的相似,但是卻寫得更娟秀,完全沒有凌厲感。
“都收起來吧。”夢文慧吩咐方巧兒道,反正也想不明白,還是等小丫頭醒過來直接問本人好了。
“知道了。”方巧兒應(yīng)了一聲,便出去干活了。
接下來的幾天,小丫頭便一直處于昏睡狀態(tài)。夢文慧親自照顧著小丫頭,不但早晚喂小丫頭參湯,一日三餐還會喂小丫頭一些米湯。開始的時候,夢文慧和方巧兒還有些擔心,但是兩天過后,小丫頭的被燒的通紅的小臉就恢復(fù)了,只是體溫還是比常人高上不少。
第十天的中午,夢文慧打算將小丫頭扶起,喂點米湯,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小丫頭突然睜開了眼睛,猛的坐了起來。
小丫頭畢竟昏睡了十天,坐起的太快,只感覺一陣的暈眩,差點直接栽回床上。
夢文慧見狀,忙坐在了小丫頭的身側(cè),伸手扶住了小丫頭。
“你都已經(jīng)睡了好幾天了,還起來的這么快?!”站在床邊的方巧兒呵斥道,卻也是沒想到,小丫頭竟然還有這樣的體能。
小丫頭怯怯的看了方巧兒一眼,然后本能的往夢文慧的懷里蹭了蹭。
“她剛醒,你別嚇唬她。”夢文慧嗔怪了方巧兒一句。
小丫頭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又怯怯的看向了夢文慧,猶豫了一會,還是蹭進了夢文慧的懷里。
“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夢文慧探了探小丫頭的額頭,關(guān)心的問道。
說實話,夢文慧很是好奇,小丫頭的身上依舊很燙,跟之前方巧兒發(fā)高燒時候的體溫差不多,不過看著卻沒什么異常。
小丫頭搖了搖頭,開始好奇的打量起屋里的環(huán)境,雖然在這里住十天了,不過小丫頭一直在昏睡,肯定陌生。
夢文慧的閨房也談不上寒酸,衣柜、梳妝臺、書桌……該有的東西都有,不過都是夢文慧母親受寵時,夢子書給置辦的,上了些年頭。
當年夢子書打算給夢文慧的母親一個好點的環(huán)境,不過夢文慧的母親還是選了這個偏僻的院落,免得與其他夫人們發(fā)生糾紛,就連生活所需,也是能免則免,這才導(dǎo)致死后沒給夢文慧留下什么東西。
小丫頭很快便掃視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方巧兒身上,怯怯的看了一眼,然后又往夢文慧的懷里蹭了蹭。
方巧兒一頭的黑線,雖說自己不是什么大家閨秀吧,但長相也說得過去,絕對不到能嚇唬小孩的地步吧?!
“別怕,巧兒不是壞人,而且人很好!”夢文慧咯咯笑道,同情的看了方巧兒一眼。
小丫頭一臉狐疑的看了看方巧兒,然后再次怯怯的別過了頭。
“你是不是故意針對我?!”方巧兒一頭的青筋。
雖說一直是自家小姐照顧小丫頭,不過方巧兒畢竟是夢文慧的貼身丫鬟,那可是相當于方巧兒照顧了兩個人!
“好啦!好啦!”夢文慧安慰方巧兒道。
小丫頭也知趣的不再搭理方巧兒,不過還是一副怯怯的樣子,引得方巧兒頭上的青筋更多了。
就在方巧兒打算再次發(fā)作的時候,小丫頭身子突然一震,然后在自己的胸前一陣的摸索,樣子十分的焦急。
“怎么了?”夢文慧發(fā)現(xiàn)了小丫頭的異常,忙問道。
“我……我的東西……”小丫頭緊張道,眼中都含著霧氣。
“沒關(guān)系,我?guī)湍闶掌饋砹恕?rdquo;夢文慧忙安慰小丫頭。
“巧兒,快把小丫頭的東西找出來。”夢文慧轉(zhuǎn)向方巧兒,吩咐道。
方巧兒也看出小丫頭的慌張,不敢怠慢,立即從梳妝臺的抽屜中拿出了小丫頭的東西,趕了回來,當然只有絲帕和錢袋了。
不過讓夢文慧和方巧兒詫異的是,小丫頭第一時間不是去接錢袋,而是一把搶過了方巧兒手中的絲帕,雙手緊握在胸前。
好一會,小丫頭慌張的表情才慢慢緩和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與那張討喜的小包子臉不相符的悲傷……
“這絲帕對你很重要?”夢文慧試探著問道。
小丫頭肯定的點了點頭,然后猶豫了一下,又茫然的搖了搖頭。
夢文慧和方巧兒對視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這是誰送你的?”夢文慧再次試探道。
“不記得了……”小丫頭失落的回道。
“那……你的父母現(xiàn)在在哪?”夢文慧繼續(xù)問道。
“不記得……”小丫頭搖了搖頭。
“之前住哪?”夢文慧再次問道。
“不記得……”小丫頭再次搖了搖頭。
“你叫什么,還記得嗎?”夢文慧猶豫了一下,放柔了聲音,問道。
這次小丫頭沒回答,而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夢文慧和方巧兒再次對視了一眼,眼中滿是憐憫。兩女都不懂醫(yī),不過卻也聽人說過,高燒太長時間會把人燒傻,小丫頭明顯就是這種癥狀。
“沒關(guān)系,以后你就跟著我吧。”夢文慧安慰小丫頭道。
小丫頭看向了夢文慧,眼中有害怕、有迷茫,但更多的是感激……
“嗯……這樣吧,以后你就跟我姓,姓夢!”夢文慧繼續(xù)說道。
“至于名字……”夢文慧并沒有起名的經(jīng)驗,猶豫了一會,目光落在了小丫頭的手上,立即靈光一閃。
“幽幽!就叫夢幽幽吧!”夢文慧笑著說道。
“謝謝……”良久,小丫頭才感激的喃喃道。
五年后……
夏順十年,初春。
“小姐,吃午飯了。”方巧兒拎著食盒,走進了夢文慧的閨房。
“噓!小點聲,幽幽還沒起床呢!”坐在桌旁刺繡的夢文慧看了看床的方向,小聲道。
“怕什么?!她睡覺雷打不動!”方巧兒沒好氣的說道。
“再說了……”方巧兒說著,將食盒打開了。
幾乎是同時,床上的幽幽一下坐了起來,伴隨著細微的“叮當”聲。
跟五年前比,夢幽幽長高了不少,不過依舊是那張討喜的小包子臉,而且比同齡孩子要矮小一些。“叮當”聲是夢幽幽身上的鐵圈和鐵鏈碰撞發(fā)出的,這些年也找人問過了,想鋸斷鐵圈還不傷到夢幽幽,基本是不可能的。
“巧兒姐,我餓了!”夢幽幽睡眼惺忪的喃喃道。
“小小姐,餓了就起來吃!”方巧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方巧兒早就摸透的夢幽幽的脾氣,早飯的香味是沒用的,午飯的香味……只要夢幽幽聞到,馬上會從床上蹦起來!
“哦……巧兒姐幫我穿衣服。”夢幽幽眼睛都沒睜開,慢騰騰的從床上站了起來,張開了雙臂。
方巧兒嘴角直抽抽,雖說夢幽幽還是怕自己,不過跟最開始比,也確實熟絡(luò)了很多。
就算夢文慧不受父親重視,不過給夢幽幽辦理戶籍還是沒難度的,五年前,夢幽幽便以夢文慧的貼身丫鬟的身份,正式住進了夢府。
原本方巧兒還以為,夢幽幽住下來,自己會多個幫手,結(jié)果可好……夢幽幽比自家小姐還小姐!別說干活了,就連穿衣梳頭都完全不會,簡直就跟侍候兩個小姐一樣!
夢幽幽完全沒有之前的記憶,之前過的什么樣的生活也不知道,不過卻非常的害怕獨處,所以一直都是跟夢文慧一起睡,而且特別能睡,基本天天午飯的時候起床,不用叫,聞到飯香自己就起床。
不過夢幽幽的到來也不是全然沒好處,甚至可以說是好處大大的。
首先,夢幽幽身上的那幾定金元寶。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額,不過很顯然,夢幽幽對錢是沒有絲毫概念的,也不重視。原本夢文慧是打算換成銀兩,先還了王醫(yī)師的參片錢,結(jié)果王醫(yī)師并沒收。最后夢文慧替夢幽幽做了主,在比較繁華的路段買了處店面,讓百善堂重新開張。
王醫(yī)師的醫(yī)術(shù)雖然不算頂尖,卻有不少的偏房,處理疑難雜癥十分的獨到,再加上王醫(yī)師對錢看得也不重,還時常免費替窮人診治,在百姓中的口碑非常好。雖然只是短短的五年,但是如今的百善堂已經(jīng)是上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醫(yī)館了,坐診的醫(yī)師已經(jīng)變成了十數(shù)人,即使這樣,每天還是忙得腳不沾地。夢幽幽作為百善堂幕后的小東家,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然后,是夢幽幽那張討喜的小包子臉。作為女性,這種長相倒是沒什么出眾的,但是作為孩子,簡直萌殺死老人。
一次偶然的機會,夢幽幽被夢老夫人——也就是夢子書的親娘給撞見了,從此之后,夢老夫人便對夢幽幽喜愛的一發(fā)不可收拾。別看夢幽幽生活不能自理,卻真能討老人喜歡,而且揉肩捶背的手法非常的好。
更令人驚訝的是,夢幽幽對醫(yī)理一竅不通,但是卻對藥理十分的精通。嚴格來說,是種很奇怪的藥理,那就是花!夢幽幽用各種干花瓣制作出的香囊,不僅味道好,而且還有各種的功效。還有花茶,竟然也可以治病。
夢老夫人年輕時落下了胃寒的毛病,飲食稍不注意,便胃疼難耐,喝了夢幽幽的花茶,調(diào)理了不到三個月,竟然再也沒犯病了。夢老夫人一喜之下,收了夢幽幽做干孫女。雖然這層關(guān)系跟夢子書搭不上邊,但府內(nèi)的下人見到夢幽幽,還真得尊稱一聲六小姐。
別看夢府的主人是夢子書,不過府內(nèi)的事宜卻是夢老夫人一人說了算,所以夢幽幽這個認來的六小姐,比那五個真正的小姐月銀都豐厚,當然了,夢文慧這個三小姐,也跟著吃香,月銀的數(shù)量就有排在夢幽幽的后邊。月銀其實對夢幽幽和夢文慧來說已經(jīng)微不足道了,不過府中的下人,卻再也不敢怠慢這個院子里的人了。
花茶和香囊的事被王醫(yī)師知道之后,也是非常的驚訝,跟夢幽幽討論的一翻,將花茶和香囊擺在了百善堂兜售?;ú杩梢詢斗涿鬯?,比苦口的良藥更老少皆宜,而且價格比藥材更親民,至于香囊……毫不夸張的說,上京人的香囊,有八成都是出自百善堂。
夢幽幽和夢文慧的月銀其實就已經(jīng)夠院中三人的日常用度了,而百善堂的收入,自然就成了多余的資金。經(jīng)過王醫(yī)師的介紹,夢文慧替夢幽幽雇了一個叫錢百生的能人,全權(quán)管理夢幽幽的資產(chǎn)。錢百生擅長經(jīng)營,不但對商機有敏銳的嗅覺,手段更是令人咋舌,有鬼才之稱,但是往往這樣的人,反而不被人重用。
錢百生感謝夢文慧和夢幽幽的知遇之恩,干起活來也更盡心盡力,將夢幽幽的錢投入到了更多的產(chǎn)業(yè)中,從此之后,夢幽幽的錢就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現(xiàn)在夢幽幽的身家,那是完全碾壓夢子書的!當然,夢幽幽依舊是對錢毫無概念,也將不少的產(chǎn)業(yè)慷慨的記到了夢文慧和方巧兒的名下。
不過夢文慧深知財不外露的道理,而且現(xiàn)在的夢文慧和夢幽幽在夢府的待遇,就已經(jīng)開始招各院的嫉恨了,所以夢文慧便更加的低調(diào)了。
盡管如此,在方巧兒的建議下,夢文慧的院子還是偷偷的翻新了一遍,雖然看著跟以前一樣,不過里邊的陳設(shè)卻全是上京中最好的,很多東西就連夢子書都用不起。就說方巧兒現(xiàn)在穿的衣服,看著是普通的丫鬟裝,但都是上等的云錦,御用的料子!
反正夢文慧和夢幽幽都拒絕添丫鬟,也不怕被外人發(fā)現(xiàn),而且這點錢,對現(xiàn)在的夢幽幽來說,真的是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