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林憐房間
林憐的身子日漸虛弱,一日不如一日,寧靜安詳?shù)牡却且惶斓牡絹怼cy瞳靜靜的陪她,不像以前會滿屋子的飛奔,它不再縱上那院子里的樹去嚇唬鳥,也不再逗弄偶爾冒頭的老鼠。銀瞳每日都陪伴在林憐身邊,因為它聞到了它不喜歡的氣息,那是另人生畏的氣息,那是死亡的氣息。
銀狐一族嗅覺領(lǐng)命,天生敏銳,即便銀瞳還沒開竅,但它也懂,當(dāng)這個氣息一出現(xiàn),沒多久,就會變成一具不會動彈的尸體,不管是人,是狐,在不久的將來,將會僵硬,不能再笑,不能再說話,不能再吃東西,不能再笨跑,然后,就會變冷,變得很冷很硬,然后腐臭腐爛,終將化作一堆白骨,然后,再沒有然后了。它不要,它不想,但它沒辦法阻止。
銀瞳希望日子能慢些,再慢些。看著黑夜,它盼著天不要這么亮,等白天到了,它又盼著黑夜永遠不會到。銀瞳每天祈禱,那樹上的葉子不要掉落,那天不要這么快變冷。日夜更替,乃天理循環(huán),非銀瞳的期盼便能改變。冬天說來就來了,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銀瞳攔也攔不住,春天眼看又要到了。
“我死了以后,你就回到那片山林去吧。”銀瞳在感受到林憐動靜后,一如既往的躍上床,輕輕的落下,輕輕的鉆進林憐懷里,乖巧得讓林憐心疼。銀瞳變得小心翼翼,不再莽莽撞撞,變得和林憐一樣,大部分的時間守在破舊的房間內(nèi)。
林憐就像往常一樣,撫摸著銀瞳的毛發(fā),尤其額前紅色的印記。以前自己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曾想過若這一天的到來,無非是體面的死去,可如今不同,她不舍得,不舍得眼前的小狐貍,小狐貍肯定不知道,她有多感謝它,感謝它讓自己最后一段日子不再孤寂,每天的期盼著一睜開眼睛,小東西就馬上跳上床,蹭在她懷里撒嬌的樣子。
只是小東西,以后沒了我,你也會失落吧。林憐想起小狐貍愛吃她煮的雞肉,竟不肯再吃生肉,不知道它回歸林子,是否還會習(xí)慣?自己將它帶回來,是救了它,還是害了它?
銀瞳瞇著眼睛,林憐的手不再溫?zé)?,冷冷冰冰的,還有一絲絲的顫抖,摸得它很不舒服,又不舍得別過頭,靜靜感受著林憐的給它帶來冰冷的溫暖。
“只不過,若我死了,這世上不會有人為我難過,為我傷心,又有誰會思念我呢?小銀,你說,我死后,多久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這世上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甚至可能都沒有人會記得,這世上曾經(jīng)有我的存在。我不過滄海一粟,估計這世上,也只有你會我傷心吧!不過,你又會記得我多久呢?”林憐更加溫柔的撫摸銀瞳,不知道小銀,以后會不會懷念著一人一狐相依為命的日子。
林憐說了好多好多,銀瞳靜靜的聽著,有些話它聽得明白,有些它不明白,不過它能做的,只有靜靜的待著,偶爾舔舔林憐落下的淚珠。
第二天,林憐焚香沐浴,將自己整理得干干凈凈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想為自己掙得最后的體面。銀瞳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如何盤起頭發(fā),如何將那不多的頭飾都別再頭上。好美,銀瞳看著上了妝的林憐,即便那薄薄的粉末并不能完全遮蓋她蒼白的面容。
林憐做好一切,將自己的衣角都整理得一絲不茍,平靜的躺在床上,雙手五指交織,面容安詳中隱含著一絲不安與不舍。
銀瞳看著這樣的林憐,不似往常一般竄上床,而是靜靜的,在床底下往上望。不安縈繞在它的心頭,它也就只能靜靜的看著林憐生命的消散。
銀瞳想起林憐曾嘆說她紅顏薄命,當(dāng)時銀瞳不懵懂,并不明白,現(xiàn)如今,它的心揪著痛著,人生百年,而眼前的林憐還這么年輕,為什么?命數(shù)天定,為什么老天如此殘忍,不讓她青絲變?nèi)A發(fā),而是紅顏薄命。它不懂,到底林憐做了什么,老天不讓她福壽雙全,不讓她長命百歲。
銀瞳聽著床上人兒的呼吸漸漸微弱,它不忿,它心疼,它不要。銀瞳拒絕接受這一切,可它不愿意接受,它又能怎樣呢?銀瞳無比難過,難過得不敢去看林憐閉著眼睛,等待大限的樣子。如果林憐能不死的話,那就好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銀瞳心里突然又一個大膽的想法,它,想替林憐活下去,用林憐的角度看看這個無情的世界。當(dāng)這想法冒起時,銀瞳再也抑制不住,像蔓藤一般纏繞著自己的心,鉆進自己的每一寸骨血里。銀瞳覺得自己瘋魔了,心里腦里,只有一個念頭,它,想成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