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一百年?還是兩百年?石岐此時竟然產(chǎn)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是回到了那個熱血又自由的年代,沒有條條框框需要遵循,更不需要仰人鼻息才能茍活。甚至心底深處仿佛還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呼喊著自己,脫離掉那些外來的桎梏,回歸曾經(jīng)吧。對方已然邀戰(zhàn),自當生死相陪!
只不過這份剛剛?cè)计鸬陌簱P斗志,卻被遠處傳來的一句喝罵所驚醒。
“老畜生還想跑!”
聲音之中蘊含靈力波動,石岐瞬間大驚,連忙穩(wěn)固心神。
眼角余光瞥過少主黃鸝,石岐老人心中慘然一笑。將那股一閃而逝的豪情重新壓回心底,面對現(xiàn)實。
可正待他準備轉(zhuǎn)向逃離此地之時,卻忽然聽得由遠及近的傳來“嗖嗖嗖”幾十道破空之聲,細致觀瞧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支支半尺長短、牛毛粗細的墨色飛針!眨眼間便釘在地面之上,猶自顫動,嗡嗡作響。
飛針次第交疊錯落,剎時竟刻出一個正圓,將石歧二人困在當中。這還沒完,正圓成型后又是十幾道破空聲襲來,于正圓上空迅速落位。將勉力躲閃金針的二人分至圓內(nèi)兩邊。
這時如果在上空俯視便會發(fā)現(xiàn),這透體墨色的飛針竟在地面生生圈出了一個太極雙魚圖,而太極圖的陰陽雙眼之處,正是老人石歧和少女黃鸝!
這一幕看起來是輾轉(zhuǎn)多變,實則尚未超過一分鐘!
而就在這一分鐘的時間里,在場眾人的心境起伏又各不相同。胡牧陽是向死而重生,大悲大喜的轉(zhuǎn)換尤為強烈;石歧老人在這極短的時間內(nèi)多次動搖心弦,去留不決,與其本性相關(guān),也應(yīng)常理;只是這少女黃鸝,本是族內(nèi)年輕一輩的翹楚人物,既有石歧這樣的家族供奉從小教導(dǎo),又得族中長輩的暗中照拂,始終認為天地雖廣但也大可任我闖蕩,沒想到卻在胡牧陽這野小子手里翻了船。
黃鸝此時憤恨交加,自己先是受其巧言迷惑,以至于放松警惕,后又遭受這卑鄙之人偷襲致使重傷,即將了其性命以全道心完整之時,又被那半路殺出來的賊人術(shù)法激蕩以至魂魄不寧。
本還指望老師可以重掌大局,最不濟也能與來人周旋片刻,為自己贏得時間去殺胡牧陽??赡闹蠋煵粦?zhàn)而逃,連對方幫手的面還未曾見到就施法遠遁,甚至此時還被這不及筷子長短的細針嚇得不敢異動。
而事實上這老人石歧自被困圈中之后,僅略微失神,便已將對方功法前后貫穿聯(lián)系起來:地上的黑針其貌不揚,僅半尺長短,牛毛粗細,乍看確與普通的中醫(yī)灸針相仿。可若有心細查,便可得知這圍困自己的正圓恰好由七十二枚黑針首尾銜合,而圓內(nèi)將二人陰陽分隔的曲線,定是三十六針次第排列。
如果單憑之前的獅吼難以判斷來者身份,但此刻烏足金針現(xiàn)世,石岐的腦中便已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名字。如果猜的不錯,今日還真就打不得了。
將原本運轉(zhuǎn)調(diào)動的雄渾靈力重歸百竅,石岐老人正待開口向少主黃鸝交代一下來人背景,萬不可輕舉妄動。
可話未出口就看見黃鸝已施術(shù)變爪,竟想憑借蠻力破圈而出。
石歧老人頓時大驚失色,顧不得細想,瞬間便長大嘴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齒,然后猛然上下咬合,竟將口中三分之一的舌頭連根鍘斷!同時雙掌再次化為金爪,且顏色迅速加深,不及一次呼吸之間,雙爪已由金轉(zhuǎn)紫,黑暗之中依然熠熠生光。
這一雙“紫金爪”乃是石歧老人的成名絕技,不同于其他外物加身,而是依靠其自身的強大毅力生生錘煉雙臂僥幸得之。堅不可摧又柔韌異常,尋常時候皆以秘法遮掩,輕易不會示人!只是今日這插手之徒實力非凡,已容不得自己繼續(xù)藏私,索性撤了偽障,露其本來面目。
只見紫金雙爪自老人體側(cè)抬起時便開始飛速結(jié)印,至胸上三寸后剛好完成。
石歧的頭頂已滲出細密汗珠,可見這術(shù)法定然非同尋常。
此時老人雙爪指尖互連,爪心相對而立,爪間分隔鏤空,整體成倒心字印。結(jié)印完畢,忽又見其鼓起雙腮,繼而將舌尖碎肉以及灌注了過半靈力的心頭血混合噴出,呈一縷血柱,自結(jié)印雙爪倒心之間穿過,飛速直奔黃鸝而去!
再說那氣急的黃鸝,就在化金利爪即將掃過地面黑針之時,眼前那三支間距一致的黑針竟猶自騰空,懸吊而立。未待少女感覺驚詫,懸停的黑針竟瞬間分解為無數(shù)肉眼難辨的細絲,分別對應(yīng)自己的神庭、風池、氣海三處重穴,呼嘯將至!
凡人周身皆有52單穴,300雙穴,50經(jīng)外奇穴,共計720個穴位。其中有108個要害穴,由36死穴和72傷殘穴組成。而此刻三支黑針分別對應(yīng)的神庭、風池、氣海,皆為死穴。
黃鸝自小便以天之驕女而自居,且父母長輩多有嬌慣,這又是她首次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僅憑著一股怒氣行事。此時見此異象,早已呆立當場,甚至連防御功法都做不出來,只能緊閉雙眼等待死神降臨。
按說飛針距離黃鸝不過咫尺相隔,眨眼將至??梢幌⒅?,黃鸝并未感覺到周身異樣,這才緩緩睜眼。卻發(fā)現(xiàn)此時所在之地,竟是一片黑暗,唯有五米見圓之處微閃紫光。同時耳邊不斷傳來“叮叮叮”的碰撞聲響,想來自己是在這紫光之壁的腹中,于生死邊緣瞬間回歸,不由得萬分慶幸。
這邊黃鸝沒了性命之憂,可那石歧老人此時卻心思凝重。
直至自己混著半身靈力和舌尖精血,再配合之前裹在黃鸝身上的那方巨裳,才得以在黑針臨身之前施展出這保命秘術(shù)!此術(shù)名為“紫金鐘”,攻可千鈞壓身,致人無力反抗;守可隱匿其中,堅固異常。乃是五十多年前自一破敗古廟中偶得,研習(xí)至今才小有所成。
說起那個年代,戰(zhàn)火將歇,但國內(nèi)卻因特殊事件動亂了十年。期間無數(shù)古廟道觀遭鏟平拆碎,各種功法典籍皆被付之一炬。那些依靠山門洞府而修煉的各家靈修妖仙,更如喪家之犬一般,或被擒、或戰(zhàn)死,只有極少數(shù)一部分能夠僥幸逃脫。
而這石歧老人便是幸運者之一。那年一路逃竄至破敗古廟,原以為此間無人,可供自己修整幾日。不料鉆入其中才忽然發(fā)現(xiàn),在瓦礫碎石之上,盤膝坐著一位年輕和尚。奇怪的是這和尚見到自己真身,非但不怕,反而面露微笑,頷首合十。石歧也確實乏累至極,見和尚仿佛沒有惡意,便不去理他,只蜷縮在破廟另一角落,假寐著運功恢復(fù)體力。
不知過去多久,石岐的意識之海中竟出現(xiàn)那年輕和尚的模樣,依然笑容和煦。他對石歧說了很多話,其中便有這篇“紫金鐘”功法。待石歧背熟之后,忽而睜眼,卻發(fā)現(xiàn)那和尚已然圓寂,只是嘴上仍有笑容。
他明白這是和尚最終留世的一份印記,便恢復(fù)人身,對其叩首三拜。
顧不得去回憶當年之事。此時面對這煌煌不盡的飛針,石歧老人實在沒有固守的把握,加之今日已經(jīng)如此狼狽,在略微琢磨后,索性不再繼續(xù)堅持。
手上靈力不散,口中卻聚音成線,直射遠方。
“能夠駕馭這一百零八支烏足金針施展‘子午陰陽陣’,想必定是白羽白四爺親臨于此了!怎么,這幾十年不見,如今只會欺負小輩,卻是連老朋友都不敢見了么!”
白羽!白若溪的父親,胡牧陽的岳父,胡戰(zhàn)的四弟!
沒錯,經(jīng)歷多番攻守,石歧已然可以確定對方就是白羽。更知其烈火性子和爆炸脾氣,故而此時出聲嘲諷,只盼他能受得激將先卸去烏足金針,露面之后再談其他。
果不其然,石岐老人話音稍落,便有三個身影自暗處緩緩而出。
看身形,其中一人是之前受傷的胡牧陽,現(xiàn)在由另一人攙扶慢走。而最后那個碩壯魁梧之人,正是被其稱為“白四爺”的白羽!